混元一脉虽不属三清门下,但也算太乙仙中数得上号的道门。
在原书中,有这么一个设定:
“太乙非正门,三清称大罗。”
太乙仙,是对于一切并非传承自三清门下,而晋位上仙者的称呼,而大罗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大罗神仙,即是学自三清门下的上仙,是道门正统。
混元门在太乙仙中虽是数一数二的道门,但在以大罗仙为主的上仙界依旧是少数派。
甚至不少大罗仙自视清高,根本就不和太乙仙来往。所以后来即使混元内门被灭,在上仙界也没有翻出太多浪花,大家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毕竟上仙再想晋位就全靠机缘了,机缘可是你多一点我就少一点。
但是江晚在和隔壁山的仙长前往主峰参加祭礼的途中,却遇见了很多修道者,他们正从各个方向飞往混元主峰,不出意外都是去参加祭礼的,似乎完全不在乎上仙之间的竞争关系,单纯因为弘阳仙长的死亡而感到悲伤。
江晚蹭的是隔壁仙长的交通工具,一只仙鹤,通体素白,神色颇为高傲,飞起来身形缥缈,如云覆月。
从仙鹤上放眼望去,修道者有骑狮的、傀儡架车的、骑白鹿的……不一而足,因是修道者,多穿的是鹤氅,两袖宽大,身侧不缘边,衣带系在腰部,衣袂翻飞,在云雾缭绕中显得仙气十足。
“那么多道友来参加弘阳仙长的祭礼啊,好多都不是我们混元门的……”江晚有些好奇地前后看了看,小声地自言自语。
原书中对反派boss的恩师并未多着笔墨,只是穿越了这么几十天,原主本身又在混元门下,江晚对这位门主自然是多有耳闻。
弘阳仙长是个好人。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
一心向善,见人落难必出手相助,堪称修仙界的雷锋叔叔。
不不不,这位弘阳仙长可不是什么圣母属性的傻白甜,他的武力值非常高。
你愿意配合我做好事,大家都体面;你不愿意,我就帮你体面。
江晚想,看来弘阳仙长一生行善确有果报,这漫天雪白鹤氅翻飞,便是对他生平最好的赞颂。
明心山的明心仙长——就是这仙鹤的主人却微微摇了摇头,脸色很是严峻,声音压得很低,话到一半就没了声音:“平章啊,这哪是为了弘阳仙长,还不是为了……”
江晚一脸懵懂地看着他,等他接着说完。
明心仙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和蔼老伯,大师姐江晚自毁、师父闭关的那个混乱夜晚就是他出面主持了云台山的大局。他此时抬眼发现江晚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难得眼睛里有了些生气,不像前些日子,仿佛一个毫无生机的傀儡,叹了口气,接上了自己的上半句话:
“……他们来,不是为了弘阳仙长,而是为了你执明师兄。”
江晚依旧迷惑,她没懂,但又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于是带着微笑,点点头,自己在脑内又迅速回想了一遍这位反派大boss的身世。
执明师兄,俗家姓名薛怀朔,是个眼神很好的瞎子。
没说错。执明师兄——还是叫他薛怀朔吧,他入魔之后把所有用道号称呼他的人都杀了,所以原书的绝大多数篇幅,他都是以“薛怀朔”这个名字出现的——是个瞎子,但他的三昧恰好和眼睛有关。
三昧,意思是寂静、昏沉,是生灵本源中天生的神通,在这个世界,每个修道者都有自己的三昧。
前面提到的“心猿”,便是从“三昧”的概念中生出来的。上天赐给你天生的神通,神通中则暗含伺机夺去你性命的恶意。
比如薛师兄,他的三昧叫“百目”,简单来讲,就是能够透视视野范围内所有人的属性面板,在原书的后期,这项能力甚至恐怖到可以实时读心。
等等,你说一个瞎子根本没有“视野范围”这种东西?
那就必须提一提刚刚故去的弘阳仙长了,他生前曾访遍阎浮世界、古洞仙山,给自己唯一的弟子制作了一条能助他视物的覆眼白纱。
这白纱一旦覆在眼睛上,就会失去形体,让使用者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极为难得。
如此看重,难怪薛师兄得知自己师父故去,根本不顾自己原本在闭关,也不管什么心猿了,先把搞师父的仇人杀光、报仇雪恨再说。
……可是,这些来参加祭礼的修道者到底图薛师兄什么呢?
她还是不知道。
江晚根据自己已知的信息猜了半天都没猜出来,十分后悔自己看的时候跳章跳得那么严重,甚至还边跳章边嘲笑这破怎么跳那么多章剧情都能看懂这也太水了吧……
她有些丧气地塌了塌肩膀,把胸前混元外门的标志别得更紧、更显眼了些,只希望万一实在没跑掉,薛师兄看得见这外门的标志,不要把她当做内门弟子一律杀掉。
江晚跳下仙鹤的时候,祭礼还没开始,门主忽然故去,现在混元内门一片混乱,各方势力互相角力争锋,使得办事效率极为低下。
哪怕只是参拜一个衣冠冢。
修道者一旦晋升上仙,夺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机,从此就再也不会因为自身衰老而死亡;然而相对应的,因为体内灌注了天地神气,一旦身故,满身修为会立刻回归天地之间。
所以上仙是不会有尸体的。
祭礼只是祭拜衣冠冢而已。
祭礼既然还没开始,江晚决定四处走动走动,留意逃命路径,待会儿要真打起来了,她能第一时间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走到显圣台前,看见那里乌泱泱聚着一大群人,都是未经邀请上门来参加祭礼的散修。
显圣台前有两个修道者起了矛盾,几个内门弟子试图劝架,可惜收效甚微。
“净诚!你不要欺人太甚!”说话的男子腰间别着两个金轮,面相白净,柔柔弱弱的,虽然满脸怒气,但看着就是个脾性软和的人。
“我欺人太甚?你这些年做下的一桩桩事情,难道有哪一件对得起我?你明知我六根身劫已破,下一步不是飞升便是应劫而亡,却偏偏这时来拦着我?”另一个是腰间缠着贯索的年轻人,眉眼间戾气极重,神色偏执又癫狂。
“你心猿太盛,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的,你修为不够,和那个姓薛的硬碰硬根本没有赢面,你又何必去送死呢?”
咦?姓薛的?说的是薛师兄?
来参加弘阳仙长的祭礼,为什么要和他的弟子薛师兄打架?
江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个被说“修为不够”的修道者已经恼羞成怒,抽出腰间贯索就和对方打起来了。
这俩人斗法斗得昏天暗地,一个用的是腰间贯索,一个用的是日月金轮,攻击范围很大,是以众人都纷纷闪避开去,给他们腾出好大一片空地。
几位内门弟子也不好再上前,怕被误伤,无奈地退到一边,去请留驻内门的上仙来镇场子。
渐渐的,用金轮的那个修道者力有不逮,要败下阵来,也不敢停留,转身想退走。可对手却不愿意放过他,铁灰色的贯索如同催命的游蛇一样,追逐着他的身影,要活生生撕下一块血肉来。
江晚眼睛都不敢眨,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身体微微前倾,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修道者斗法,唯恐看得不仔细。
她这些天恶补的都是些基础术法,能取人性命的杀招一个都没学,遇见不怀好意的人上去就是白给。
钢索如愿贯穿了对手的肩膀,那使贯索的年轻人虽然戾气重,但却并没有要取对方性命的意思,撕开血淋淋的伤口,把人掼在地上之后,就收了贯索,脸上堆着浓浓的嘲讽:“我修为不够?修为不够的不是你吗?他薛怀朔不就是一个还没晋位上仙的弟子嘛,大家都是地仙,我难道没有一战之力吗?要你假惺惺地关心我?”
年轻人转身要走,可他刚侧过身子,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蓬”的一声在自己身后炸开。
被他打伤躺在地上的老友被炸成了一团血雾。
因为离得太近,年轻人的侧脸糊上了一片浓重的血污,雾状的鲜血逐渐凝成血滴,从脸上流下来,流到脖颈上,流进衣服里,再在丝线中汇合,缓缓地从他的衣服上滴落。
因为主人的身体全部炸成了雾气,那两个硕大的金轮“叮当”一声跌落在地,兵戈相击,发出“铮——”的一声。
那个年轻人的瞳孔缩了缩,暗色的血污在他唇上闪着光,像是烧焦肌体之后留下的疤。
他神经质地挥舞着自己的贯索,脸上的表情即癫狂又愤怒,失声叫道:“谁?是谁杀了他?!谁杀的?给我出来!”
他的声音拔到了最高,尖锐而惊惶,仿佛弓张到最满,下一刻就是弓折刀尽。
“是我杀的。”空中忽然传来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不仅杀他,还要杀你。”
话音刚落,那个年轻人就也凭空炸成了一团血雾,原本缠在他腰间的钢索跌落在地,如同一条死蛇。
显圣台前一片寂静。
江晚仰头看去。
来人束着子午莲花冠,穿了一身交领大袖,袍袖内衬原本是白色的,却不知在何处溅了鲜血上去,暗红色的血痕狰狞至极,黑色织金外袍覆在血痕上,有股不可直视的锐气和贵气。
“既然来参加我师父的祭礼,给我安分一点。”他的声音清冷,“再吵就把你们都杀了。”
混元门下薛怀朔,今日出关。
薛师兄真是长得好,五官无可挑剔,带着逼人的锐意,眉眼间虽有淡淡的阴郁气息,但另有居高临下的贵气和锐气中和,愈发显得骨重神寒。
他没有像寻常修道者一样用坐骑代步,而是不借任何外物,孤零零地悬在空中,袍袖飘扬,身貌脱俗,令人心神俱空。
“不是说他还没晋位上仙吗?这是还没晋位上仙的实力?”有人恐惧地低语。
江晚愣愣地注视着半空中的墨色身影。或许是她视线的存在感太强,薛师兄明明已经侧身准备离开了,忽然又回头往她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新晋美少女江晚惭愧地往后缩了缩。
薛师兄可以透视人的属性面板,可是她身上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数据:晋位失败倒退得一塌糊涂的修行、因为脑内选项而时不时疼痛到窒息的身体,还有至今不知道是什么的三昧。
没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三昧是什么。
每个人的三昧都不同,修道者往往会把三昧修炼成压箱底的杀招、留作殊死一搏的后手,绝对不会轻易告诉他人。
原书中是这么设定的:每个修道者都能轻易察觉自己的三昧是什么,仿佛上天亲自给出提示。
轻易察觉。
努力了三十天一无所获的江晚:“……”
她觉得这就相当于数学答案的证明过程“由此易得”。
易得个什么鬼啊!
……或许薛师兄会看她,是因为好多年都没看见那么糊弄人的数据面板了。
他肯定觉得这个外门弟子已经不能用划水来形容了,简直是在百忙之中抽空敷衍了一下课业,才能搞出这样的数据。
曾经的学霸江晚十分羞愧。
好在薛师兄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停留,刹那间就不见了身影。
他离开后不到一刻钟,举行祭礼的五重高阁朱令台终于打开了朱红色的大门,置于高阁之上的钟声一下一下响了起来,在云霄之间荡开沉重的余响。
弘阳仙长的祭礼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