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桀倒下了,苏莞儿将他抱进了怀里,让他躺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的身体很冷,抱着他就好像抱着个大冰块儿般,苏莞儿尽力的想温暖他,可不行,她的温度传不到他身上。
其实也怪不得他残暴,他一直都这么冷,又要如何去做一个善人?
可他都这么冷了,在毒针袭来的那一刻,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救了她。
救了因为过于惜命,所以对他的遭遇完全无动于衷,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去改变这一切,可因为逃跑更简单,所以只想逃得远远的她。
故意无视他给的温情,把他想象成残暴不讲道理,极恶不赦的坏人,因为这样逃走更顺理成章,良心更过意的去。
无视他的痛苦,无视他的感情,只把他当成书里残暴的符号,从不肯把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样的她,究竟有什么值得救的?!
苏莞儿捏紧了拳头,过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掐的她手心一片通红,可她却感觉不出疼来。
她只觉得冷。
皇甫懿还在大笑,笑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诡异又疯癫。
“你我都输了?哈哈哈哈哈哈……不!输的是你!输的只有你!”皇甫懿猩红着眸子盯向皇甫桀,尽管皇甫桀已经没有意识了,可他仍不肯放过他,他仍要再一次向他强调,谁才是真正赢家。
“你当年笑我善,笑我感情用事,笑我心怀天下,为救苍生却把苍生献到了你这暴君的手里!”
“现在呢?皇甫桀?!”
“你为了一个脸上长满毒疮的丑女人,仇不报了,命不要了,输赢也不在乎了……你岂不是比当年的我更可笑?!”
他歇斯底里的喊着,哪怕他心里很清楚,躺在苏莞儿怀里的皇甫桀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但令他意外的是,当他嘶喊完后,那个脸上长满毒疮的丑女人扭头看向了他。
“你赢了,然后呢?”女人问他。
皇甫懿僵住,想说些什么,可迎着对方的目光,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女人的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穿透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你所有的小想法在她平静的注视下全都无所遁形。
你没办法说谎,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你只能直视内心的空白。
“你的人已经死光了,没有人会拥护你成为新王,天下仍不是你的。”
“你脚筋已断,此生怕是无法再行走了……即便能走,今日你也逃不出这皇宫,健康和自由你亦没有。”
“你的善被皇甫桀击碎了,你亦不再胸怀天下……你已经变得和当年的皇甫桀一样了。”
她说话间,侍卫冲了进来,将皇甫懿和苏映雪统统拿下。
苏莞儿无动于衷,仍平静的看向皇甫懿:“但不一样的是,他最后解脱了,倒下的那一刻,迎接他的有我温暖的怀抱,而你……等待你的,只有无尽的冰冷。”
皇甫懿死死的盯着苏莞儿,那半张没有皮的脸,眼珠几乎要瞪凸出来,他浑身肌肉都绷得极紧,紧到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的开始发颤。
侍卫押下了他,他突然挣扎着向前,冲苏莞儿嘶喊:“不!我和皇甫桀不一样!我赢了!我赢了!”
侍卫拖着他下去,苏莞儿收回了目光。
“娘娘。”齐恪不知何时苏醒了过来,此次带兵过来捉拿皇甫懿和苏映雪的,正是他。
他瞥了眼苏莞儿怀中的皇甫桀,英气的眉皱成一团,俊脸上也显出极为痛心的神色来:“皇上他……”
“他还活着。”苏莞儿平静的回答:“我摸到了他的心跳,可我解不了他的毒。”
她扭头看向齐恪:“齐恪,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齐恪面色一凌,随即起身,快步冲向了苏莞儿的寝宫。
鬼医百子参离开前,曾给苏莞儿留下了信号弹,并告诉她,若有急事可以燃烧信号弹召他。
一通乱翻,齐恪在苏莞儿的床底下找到了信号弹,然后跑到院外点燃了。
另一边,皇甫桀被带回了寝宫,苏莞儿则在一旁照顾他。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又长又密的睫毛小扇子一般垂下,在他下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好像睡着了,模样竟意外的乖巧,苏莞儿想起他的失眠,忍不住想笑。
“总算能好好睡一觉了。”她用热毛巾替他擦拭身上的血渍和伤痕,“你其实应该挺高兴的吧?在这榻上你从未安眠过。”
她其实懂他,她在书里都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的所有痛苦与挣扎,亦看到了这些痛苦和挣扎是如何一点点将他变的残忍,变得冷血,变得残暴……
她完全理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如果换成她,她也会一模一样。
她来自破碎的家庭,母亲不堪父亲的家-暴逃走,父亲就是个人渣,对她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若不是生在法制社会,她早弑父了。
现代社会的人其实没有太多选择,尤其是小孩子,只能隐忍着长大,长到可以逃走为止,然后带着这一身的伤,变成一个隐忍的大人,朝九晚五的上班下班,嘻嘻哈哈的网上冲浪,仿佛只要不去回忆过去,那些属于过去的伤疤就不存在。
在隐忍中变得麻木,在麻木中变得自私。
她已经这么麻木,这么自私,又这么缺爱了,拿什么去感动皇甫桀?
她不是苏映雪,她的每一分爱都被她死死的攥在手心里,别人抢她都不能给,唯恐这脆弱的感情被人践踏。
这样的她,拿什么去拯救皇甫桀?
所以她只能逃,把问题少年交给圣母女主去拯救,而浑身是刺的她,需要另一个圣母男去包容。
“你怎么就不懂呢?”她用指尖点皇甫桀的鼻尖,“我们是同类啊。”
两只刺猬是没办法拥抱的。
却控制不住,被彼此吸引……
“你比我勇敢。”苏莞儿握住了皇甫桀的手,然后把他宽大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侧脸上,“你经历了那么多,却仍再努力从自私麻木里跳出来,而我却一直在固步自封。”
“我答应你,若你这次能大难不死,我也会尝试着卸下防备,做一个圣母白莲花,把你这扭曲的性格一点点的……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