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西斯二世自从来到这个扭曲的世界, 就有一种莫名的如鲠在喉的感觉。
因为太高调遭到暗算——这种丢脸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他是王,理所应当处处顺心, 得到英灵之躯后,便重新做他的一国之主,统率埃及这片土地。
譬如跟他一起出现在这里的古埃及是他的国家,但又不是他的国家这一点,拉美西斯二世其实不怎么在意。
反正都是太阳王所统治的埃及,平行世界的他也是他, 这个埃及与他的埃及几乎没有区别,就算有,也只体现在某些无关紧要的地方。
——至少一开始拉美西斯二世自己觉得无关紧要。
最明显的差异点就在他自己身上。
拉美西斯二世莅临于此地时, 就发现平行世界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本质上和自己是一个人,但经历上却略有不同。
他生来就是最受宠爱的王子,排在前头的皇兄还未对他造成威胁,就早早病逝。
作为父王膝下第一顺位的王位继承人,还未成为法老的王子备受关注,风光无限,从小到大都是他人阿谀奉承的对象, 从来没体会过被冷落的滋味。
但这边的情况就不一样。
法老王对“自己”幼年时居然不受待见的事实尤其意外, 并隐隐约约觉得, 这个不同是至关重要的分歧点, 直接与另一个无比让他震惊的差异挂上了关联。
那就是这个世界的“自己”成为法老之后,至少在前几年里,为王之路不是他所想的那般顺畅。
似乎也不能这么说。
因为拉美西斯二世一开始没看出来, 直等到后面察觉到不对,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所走的这条路前端哪能叫做不顺,应该说顺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才对。
他在自己的世界登上王位是众望所归,没受到任何阻拦。
但真正坐上法老王的王座之后,还是王子时姑且没有凸显出来的问题,到了这时候就会按压不住,气势汹汹地接踵而来。
无需细说,大抵就是朝中大臣阳奉阴违,贵族蠢蠢欲动,掌握神庙势力的祭司们暗中与王权夺势之类的问题。
即使拉美西斯二世是天定的伟大之王,刚登基时也太年轻,着实费了好一番功夫外加无数心血,才在近十年中把这些麻烦挨个按平。
他姑且还记得,当初跟自己对着干的顶头官员都有谁谁谁,另一边意图不清不白的大祭司塞尼迪是个老狐狸,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个家伙。
结果——拉美西斯二世比照着自己的经历,跟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埃及对比一看,就很清楚地看出差别来了:
登基后跟法老暗唱反调的那几个高官居然直接从朝堂之上消失,压根不见人影。
贵族们安静得像一群只会乖乖听话的鹌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让动弹就拼死不动。
最不可思议是大祭司塞尼迪。
那个老家伙最贪图权势,在拉美西斯二世那边是死握着权利不放,足足跟法老斗到了最后。
但在这里,塞尼迪不仅老早就不是大祭司了,还在成为维希尔之后没多久就退位回家养老,过起了远离权力中心的清闲日子。
生前累死累活才赶走这群人的拉美西斯二世:“?”
法老王震撼了一下,心里不平衡了一下,便确定了这个世界绝对大有问题。
争权夺势的麻烦不是自己突然想通自己消失的,而是有人赶在法老之前,抢先一步将他们打包一起收拾掉,还收拾得非常干净。
关于这个人是谁,拉美西斯二世心中也有数。
根本不用怎么去找,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人是谁。
——在二十几年前便取代了塞尼迪,成为阿蒙神庙大祭司的某个男人。
据说这个男人是神选之人,六岁时就得到神谕,以稚童之身成为大祭司,并在之后数年内迅速成长,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登上权利的最高舞台。
他拥有强大的法力,还能预知未来。
他对奸邪之人冷酷,对受苦的人民心怀慈爱,不吝于给于落难者粮食和衣物。
他虽是男子却美丽非凡,气度尊贵不可言,被称作与太阳同辉的霁月。
得知他名讳的众生几乎都对这一绝代人物心生向往,女子的敬仰之心中混杂永远不敢道出的爱慕,男子憧憬之余却不敢心生嫉妒,他们都渴望着能有与得窥大祭司真容的一天。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高不可攀的同时,他们也知道他跟当朝法老关系恶劣。
这个传闻好似很久以前就有了,还能够追溯到大祭司与法老王同在神庙学习时的过往。
没人知道原因,只能凭借直觉和通常认知擅自揣测。
说是什么,他们小时候就有所冲突,法老彼时不得志,而大祭司年幼时便尤其高傲,不正眼看人,对不上盘的两人彼此不相往来。
又说什么,后来大祭司声名过盛,越发不将法老放在眼里,法老即使继位也遭受此人打压,朝堂中的得力大臣也因被大祭司抓到把柄遭到强行剔除,种种下来,两人之间有了极深的忌讳。
以上的说法虽然没个依据,但非常合情合理,传出去之后大家都深以为然,觉得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大祭司的行事风格向来都是如此高调,眼中容不得沙子,更是不知道视情况通融半分。只要私下有把柄被他抓住,那不管对方是高官还是贵族,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正因为他如此大肆地收拢势力,将权利逐渐纳入自己手中的意图不加掩饰,完全不给年轻的法老面子,许多人——主要是被他吓到和恐吓过的人——都惶惶不安,很是厌恶此人。
连底下的人都是这样的态度,王的宝座遭到最直接动摇的法老那里,自然也应当非常震怒才对。
就算因为现下还没有打压大祭司的实力,也应表露出强硬的态度,与如此狂妄之辈分庭抗争——最初了解到这个情况的拉美西斯二世就是这么想的,他也非常生气。
事实却是,这个世界的法老王不知道怎么想的,不仅对大祭司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意见,还连半点要阻止对方的想法都没有。
拉美西斯二世险些对“自己”的智商产生怀疑,想着难道换了个平行世界,他就变成了这般扭捏软弱的模样……
但又不可能!
来自平行世界的王本来没必要管异世界的破事,可莫名就是对大祭司这个狂妄的凡人耿耿于怀。
他也便是出于这个原因,才会执着不休,多看了几眼在这边发生的与他完全不同的经历走向,从而慢慢看出不对劲来。
根据得来的消息,那个纵揽权利不可一世的大祭司,在几年前忽然失踪了。
法老——还没被降临于特异点的他替代的本来的法老王——勃然大怒,下达无数条命令,要将失踪的前大祭司找到,带回都城。
前大祭司消失得突然,还出乎意料地什么都没带走。
他这些年打压群臣,有些微异心之人全在冒头之前被驱赶到了千里之外,此刻一消失,等同于将大权完整且轻松地交还到了年轻的法老王手中,不让法老多费半分功夫。
就因为转接的过程实在是太轻飘飘了,简直像是故意而为……
“……”
正所谓旁观者清,这里的法老王在愤怨痛苦之时没能看清的东西,反倒让异世界过来的这个法老王看清楚了。
不用说了,那个大祭司绝对是故意的。
他做了这么多,极有可能是提前预料到了什么事,用最快效率也最高的方式将路给王铺好,其后消失,多半是因为遭遇了不测。
拉美西斯二世看清的东西还不止这一点。
从空空荡荡的后宫和“自己”所下的命令上,他搞明白了一件之于他便极其不想相信的事情。
所以从隔壁世界线过来的法老王心情很复杂,真是难以言喻。
他生前做了几十年法老,坐拥妻妾儿女无数,虽然时不时就会隐约觉得自己失去——不,是错过了一件天下难寻的宝物,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王就是这样的身份,娶妻生子是为王的责任的一部分,爱上了谁,亦或者有没有爱过谁,都并不重要。
拉美西斯二世就没有爱过特别的一个人,成为英灵后,他连生前所纳的妃子的面容都记不清了。
或许这便与他所感觉到的自己错过的那件宝物有关,他却始终无处可寻。
——直到今日。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和那个大祭司之间,存在着他能一眼看穿的某种感情。
心情着实非常微妙,还很奇怪。
王座上的法老王此刻得到通报,便是出于如此一言难尽的心情,将殿外祭司呈上的证物拿在手中。
这是“罪人”身上发饰的一部分。
水滴状的蓝宝石本应晶莹透彻,仿若天空与大海的缩影,此刻所见,表面却是出现了一道极为碍眼的裂痕,就像将蓝天撕裂,又把海洋分成了不可合拢的两半。
总之就是非常碍眼。
“拿走。”
拉美西斯二世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不想再端详了。
不过他并没有让侍奉在身侧的女法老将“证物”丢掉,而是让她暂且收起。
“奥兹曼迪亚斯大人,关于那个蔑视法老神威的罪人,是否要立即降下惩……”
“尼托克丽丝。”
“是、是!”
“将他带到余的面前来。”
拉美西斯二世真的觉得跟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情人见面很奇怪,不过,他的心里有一些好奇,还是想要见一见。
毕竟,就算抛开不可言说的关系。
回到埃及的“罪人”不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一个人类,而是英灵。
对方不久前为了庇护异族的山民,展开固有结界试图抵抗狮子王的圣枪,结果不出意外地受到重创,没有当场灵基溃散返回英灵王座,已属运气好。
奇怪。
奇怪的不止是这些事,还有那个人。
法老王的心中,除了理所应当的好奇,似乎又浮起了新的情绪。
只是现下他自己还未意识到。
作者有话要说: 警觉自己好像要被自己绿的拉二愤怒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