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铁赤身形一弓,下一刻便如豹子般无声无息的跃起,随着他的手势,其余几人也在最短时间内占据了寮棚内最有利的地形。
声音有些远,程峰听得隐隐约约,心里却是暗暗叫苦,大白既然跑过来了,后面跟着的人肯定是小七啊。
尽管□□用得好,可面对这么一群穷凶极恶的人,又哪里是小七能对付的了的?
还有更要命的一点就是,大白平日里可是最爱往自己身上蹦啊,这要突然扑过来投怀送抱,定然会引起屋里这些人的怀疑,说不好自己师兄弟两个今儿就要一起见阎王了,连带着这么肥美的大白,也会被人做成麻辣兔嚼吧嚼吧给吃了。
正想着该如何示警,背心处却是一凉,明显后心已是被一柄利器制住。
这边正宽面条泪,那边铁赤等人也全都把视线集中在一点——
山路的尽头目之所及的地方,可不是正有一个锦衣少年东张西望着疾步而来。
既是这般沉重的脚步声,明显是没有功夫傍身的。只是身处险境,几人还是不愿意冒一丁点儿风险,死死盯着少年人,眼睛中全是森然杀机。
这会儿正是深秋天气,远山近水都带些萧瑟的意味,少年眉似墨染,无边的俊秀风流中又有着说不出的惬意悠然,同周围的山水糅合成一副明丽的无比写意的山水画。
铁赤几人虽是依旧盯着少年瞧,却明显松懈了下来——
还以为是大周鹰犬呢,原来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只是他口中的“大白”是谁?
还未想通个所以然,一个雪白的影子在门口一闪,几人扫了一眼,竟是一只无比肥美的大白兔,眼中明显都是一亮——
这么肥的兔子,还真是少见,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那么大的个头,怕不有三四十斤!若非怕引起外面少年注意,这会儿逮着了扒皮开膛稍作处理,必然就好吃的紧……
许是被几人的眼神吓到,正准备往房间里跳的大白一下僵在了那里,然后猛地往后一跃,被远远的正东张西望的少年一眼瞧见,眼睛顿时一亮:
“大白,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快跟我回去,不然,让大狼吃了你。”
竟然不是小七?离得这般近了,程峰一下听出来,来人分明是陈毓,眼睛蓦地睁大——
陈毓既然来了,还是和大白一起来的,明显是觉察了自己处境不妙。
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果然是孩子啊,发现自己身处险境,怎么不去找人帮忙,反倒是两个小家伙一起跑来了。
只是陈毓这么冲过来,不更是上赶着送死吗,毕竟,陈毓这样的小秀才,充其量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又能顶什么用?
本来折了自己一个也就罢了,倒好,眼下看着,说不定要三个全让人家给包圆了。
却不知铁赤几个比他更郁闷,原还想着既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应该不会到这么破败的地方来,却在听到陈毓方才的话后明白,对方口里的大白,竟然就是刚才他们还打过主意的那只蠢兔子!
一个没什么功夫傍身的富家少年自然好处置,可既是出身大家,又是这般打扮,怎么可能连个跟班的都没有?
真是弄出个什么动静,说不好马上就能招来官军。
更奇怪的是跟着少年脚边跑的那一个个灰扑扑的东西是什么?
等到少年越跑越近,铁赤几人严肃的表情也渐渐碎成片片随风而逝——
老天,谁能告诉我,这少年真是个人吗?或者,根本就是个兔子精?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兔子跟着他跑?
甚而一只大灰兔子一下蹦到少年面前人立而起,张开三瓣嘴就想去亲少年的脸!
那只大白兔子也明显瞧见了这般情形,终于不再犹豫的一下蹦到寮棚前面的一方青条石上,冲着灰兔子做出各种愤怒的神情,明显是一副被争走了宠爱气不过的模样。
这些兔子的行事实在太过古怪,铁赤几人想不通所以然的情况下,明显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终于决定,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要少年不靠近寮棚,就暂且不对他痛下杀手。
少年果然在青条石前停住脚步:
“大白,过来——”
大白脑袋往一边摆了摆,明显想要靠近,又不知为何对少年有些抗拒,随着少年一步步接近,终于一下跃起,朝着少年怀里砸了过去。
这么三四十斤一下砸过去,少年怎么受得了,竟是噗通一声仰面摔倒,这一倒下不要紧,本来就围在他周围的兔子一个个全扑了过来,少年瞬时淹没在兔子的海洋中。
这少年真就是兔子精吧?铁赤几人彻底看呆了,便是拿刀指着程峰的汉子,也惊得眼睛都直了,连自己手中大刀渐渐偏离的程峰的要害都不知道。
机会来了!
陈毓眼中寒光一闪,下一刻已经鱼跃而起,耳听得“咚”的一声响,却是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个拿刀站在程峰身后的汉子已经被一脚踹出去,陈毓一俯身,分别抓住地上男子和程峰的背心,用力朝寮棚外掷了出去。
铁赤几人顿时脸色大变:
“杀——”
竟是兵刃齐下,朝着陈毓当头砍下。
哪知陈毓身子往后一缩,手中宝剑一抖,朝着身旁两根柱子平平削出,又是哗啦一声巨响之下,寮棚已是塌了一半。
“想逃?没那么容易!”铁赤几人如何肯放陈毓几人离开,兵器连挥,格开从天而降的梁木毡片的同时,敏捷的从寮棚中一跃而出,却在下一刻全都僵立在那里——少年并没有逃,依旧施施然站在院外,而他的身后,这会儿却是站着六七个手持利器的汉子。
这还不算,再往后,还有几十名弓箭手弯弓搭箭,竟是把这座破烂的寮棚围了个水泄不通,更可怖的是他们手中的箭,全都闪着蓝幽幽的荧光,明显全是浸了毒的。
“铁赤王子,别来无恙。”护佑在少年右方的一个手持□□的英武男子冷冷道。
紧跟在铁赤身后的兀格脸色一变:“铁枪顾云飞!”
铁赤眼神顿了一下,又在一路追踪着自己的徐恒身上停顿片刻,半晌黯然道:
“果然是老天也不愿成全我吗!”
既有镇府司的人马,又有那么多官兵,便是手里的人质也被那个古怪的少年给救走,自己手里已是什么筹码都没有了。
既不能重新翱翔在草原之上,自己宁愿死也绝不会再过阶下囚的生活,竟是抬起长刀横于颈上,冲着徐恒几人厉声道:
“你们不就是想要铁赤项上人头吗?只要你们愿意放过我的兄弟,在下立刻成全你们!”
“王子——”兀格一听就急了,登时大声道,“咱们草原的儿女,从来都是只有站着死,绝不会跪着生,王子若然不在,兀格绝不愿一人苟活!”
“是!”其他人也都红了眼,“我等愿同王子一起死战,还请王子成全!”
说着举起大刀,就要朝陈毓等人冲杀过来。
“果然是英雄。”徐恒忽然阴阴的开口,“不过你铁赤王子还是好的,即便死在这里,好歹还有个埋骨之所,就不知那些昔日追随你的兄弟和你的族人,是不是也有这个荣幸?还是,死无葬身之地?”
眼下自己等人已是完全掌控了局面,要杀死这几个蛮人根本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只是小毓之前的话让徐恒意识到,除了杀死铁赤外,说不好,还有更大的好处。
眼下还不清楚北方草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不正好从铁赤嘴里套出底细?
铁赤果然脸色大变——难不成草原上的变故周人已是知晓?
若然真趁这个机会和羌扬联合,那铁翼族可不是将有灭族之祸?
一想到这个可怕后果,别说其余几人,便是铁赤也失去了原先视死如归的淡定:
“羌扬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愿意帮他?”
羌扬?徐恒和顾云飞对视一眼,俱是心神大震——
竟是让陈毓给猜着了!
两人一个是执掌天下情报来源的镇府司的得力干将,一个是之前经年镇守边关的常胜将军,别人不知道羌扬这个名字,两人却全都熟悉的紧——
如果说铁赤是傲视草原的雄鹰,那羌扬就是地上奔跑的狐狼。其狡诈阴险程度,尚在铁赤之上。
只是摩凌族的势力自来比不上铁翼族,所以不得不俯首甘做下属。
眼下听铁赤的意思,羌扬竟是把手伸到了铁翼族吗?
而铁赤又这么亡命潜逃,岂不昭示着铁翼族怕是已然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按理说铁翼族的死活和大周丝毫不相干,只是即便徐恒和顾云飞这个层次的官员也明白,草原上兵强马壮,之所以这么多次和大周的较量都处于下风,除了成家军英勇无敌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草原上各方势力一盘散沙样的现状。
摩凌族实力本就仅次于铁翼族罢了,要是真把铁翼族给吞并了,岂不是意味着会一统整个草原?
真到了那时候,怕是周朝边境再不得安宁!
“我饿了。”陈毓打了个呵欠道。
“饿了?”徐恒刀似的眼睛一下从铁赤身上收过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无比殷勤,“我兄弟就是贴心,那,我好像也饿了。”
“那咱们去酒楼吃点儿饭,养足精神了再接着打?”顾云飞也是个知情识趣的,闻言笑着道,“我今儿个心情好,你们说要上哪儿吃,我请客。”
“就之前我和毓儿吃饭的酒楼就成,”徐恒砸吧了下嘴,伸手就去牵马,“那酒楼生意挺好的,晚了说不好就没座了。”
“对了,明日好像是毓哥儿姐姐的婚礼吧,嗯,那么喜庆的日子,可也不好见血不是?”徐恒已经上了马,又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对铁赤道,“明儿个我们去吃喜酒,那这样,咱们后儿个再干架。”
说着施施然上了马,留下僵立原地的铁赤几人扬长而去。
至于说具体什么时候打,怕是朝廷那边很快就会有决断。
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不靠谱的对手,铁赤好险没给气疯——大周皇帝到底是昏庸到了什么程度,才会选出这样坏了脑子一般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