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陈清和是读书人,脚上倒也很有几分力气,更兼孔方瞧着陈清和斯文儒雅的模样,也就是个白面书生罢了,又想着上一任县太爷在自家老爷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想着即便新来的县令,也得识时务。
怎么也没有料到,对方竟是个混不吝的,自己已经亮出了守备公子的名头,竟然还敢上来动手!
一个不提防之下,正正被踹中小腹,瞬时就往旁边歪倒,好巧不巧,正好砸在正抬了酒坛子从旁边经过的下人身上,那人吃了一吓,手一松,酒坛子就直直落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
孔方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摔烂的酒坛子脸色顿时一白,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下一刻却忽然蹦了起来,直挺挺的拦在陈清和面前,阴恻恻道:
“陈县令初入仕途,有些规矩不懂也是有的。我再说一遍,我们可是方城府守备公子田成武少爷的人。俗话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陈县令还是莫为己甚的好,要知道,这世上可是没有卖后悔药的。”
又悄悄给旁边同样吓得呆若木鸡的男子使了个眼色。
陈清和简直要给气乐了——一个小小的商家管事罢了,竟然要教自己什么是规矩,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根本不愿再和他废话:
“还真是嘴硬,这个时候还要攀扯守备公子。何方——”
何方一旁也早听得烦了——当日在方城时,这孔方在自己面前可是横的紧,甚而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儿终于得了机会,上前一步老鹰叼小鸡一般就把孔方给提溜了起来,抬手一个大耳巴子就抽了过去:
“混账东西,县太爷面前也敢如此说话,啧啧,你可够威风的啊!”
这一巴掌下去,孔方左边脸颊顿时肿胀的老高。
“王八蛋,你敢打我?”孔方一下被打的懵了,捂住嘴,不敢置信的嚷嚷道。
话音未落,何方又一巴掌甩了过去,孔方身子滴溜溜在地上转了个圈,一下躺倒在地:
“你们,你们敢打我,等田少爷来了——”
心里却早已是心急如焚——这些酒可是要紧之物,若然落到外人手里,自己这小命怕是就搁这里了。
本来想着有田成武这尊大神,一路上自然会畅通无阻,谁知道这般倒霉,竟是会碰上陈清和这样一点儿不按规矩来的愣头青,早知道陈清和如此难缠,当初就不该为了讨田少爷欢心,摆陈家一道了。
恨只恨主子派来的护卫一大部分都让自己派去保护田成武了,这般想着,眼里闪过一丝阴毒之意——眼下先拖延时间,等田少爷带着人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当作不知道这姓陈的身份,只说对方带人夜袭馆驿罢了!
田成武这会儿却是正在县城里最大的一间花楼里快活——
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田成武明显不在此例,但看他左拥右抱的模样,明显就是情场老手。
他对面的阮玉山,也一样被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簇拥着,许是喝多了酒,舌头都有些大了:
“表哥你记得,一定得让陈清和,那个混账,给我,给我,磕头——”
田成武呵呵笑了一声:
“咱们是什么出身?也是他一个小小的举人可以随随便便得罪的?你放心——”
忽然顿了一下,却是下面的楼梯上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顿时就有些不悦:
“什么人,也敢来扰了爷的雅兴?”
话音一落,一个惶急的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爷,馆驿出事儿了——那个陈清和让人把孔方几个给抓起来了。”
“什么?”太过意外,田成武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把那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儿,冷汗刷的就下来了。一把推开偎在自己怀里的两个女人,一下站了起来,动作太急了些,顿时带翻了前面的几案,连带的上面的酒水哗啦啦洒了一地都是。
“叫齐咱们的人,回去!”
却被老鸨拦住:
“哎哟,爷,走这么急作甚?是奴家的这些女儿伺候不好吗?”
田成武哪有心思跟她唠叨,一把推开老鸨,随手扔下张银票,又命人驾起阮玉山,一行人匆匆忙忙的往驿站而去。
正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马蹄踩在街道上的声音便显得尤其刺耳。
“少爷,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县令,咱们真要对他动手?”跟在后面的属下无疑想到了什么,忙提醒道。
“一个小小的县令罢了,有什么好怕的?”这么迎风跑了一阵儿,方才喝的酒就有些上头,田成武心情更加暴躁——以爹爹的威势,自己便是在方城府横着走也是没人敢说什么的。今儿个却被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撸了面子,当真是岂有此理。
眼见得前面就是馆驿,勒住马头一挥手:
“把前后门全都堵了,没有我的命令,一个也不许放出去!我倒要瞧瞧,是什么狗屁县令,还吃了熊心豹胆不成!”
话音刚落,孔方凄惨的求救声就在里面响起:
“爷,爷,小的在这儿呢,你救救我啊——”
田成武循声望去,眼珠子好险没瞪出来——那横躺在门前的,可不正是五花大绑的孔方?他的头上,还踩着一只脚——一只,小娃娃的脚。
众人目瞪口呆之余,那小娃娃已经冲田成武点了下手指:
“哎哟,倒没想到,这世上果然有不怕死的!有商人强占馆驿也就罢了,还真就有人敢冒充守备公子?”
小不点儿人不大,说话却是有板有眼,更兼手指一晃一晃的,看得人简直眼晕。
田成武却老半天了才反应过来,这小兔崽子竟是在教训自己!气的上前一步,探手就要去抓陈毓:
“哟呵,这是谁家的小兔崽子,竟敢跑来和爷叫板?”
陈毓脸色一冷,冲身后明显有些为难之色的何方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同伙也全都拿下!”
何方顿时嘴里发苦——那个孔方也就罢了,既有陈老爷下令,以孔方的身份,挨了打自然也只有受着。
就只眼前这位,那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守备公子啊!
方城作为北方重镇,田守备手里可是实打实的有上万精兵啊。自己今儿个要是把这人给打了,能不能囫囵个回去都不好说啊……
正在惶恐,田成武已是到了跟前,带着浑身酒气朝着陈毓就扑了过去,他身后护卫也跟着上前,手上明晃晃的大刀朝着何方就砍。
直到雪刃上的寒气扑面而来,何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对方的模样分明是不准备善了,竟是一副要下死手的模样。
顿时后悔莫及,早知道当初就听陈少爷的话,先下手为强了了,倒好,这会儿竟是完全处于被动之中。真是自己这些人被对方拿住了,一切主动权可就全都在对方掌握中了。
到时候别说保护陈家人,便是自己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只是这会儿后悔已是晚了,为今之计,还是赶紧抢了陈少爷赶紧跑了便是。这般想着,身形一闪,堪堪躲过那把雪白的大刀片子,探手就想去抱陈毓,没料想却是抓了个空,反而把不知因何忽然倒向自己怀里的田成武抱了个正着。
陈毓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把这个混账绑起来——”
何方下意识的反剪田成武的双臂,却是糊涂的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抓个小孩都抓不住不说,还把自己给绊倒了,就这么直挺挺的把自己送了过来?却也知道机会难得,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捆了起来。
田成武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落得个和孔方一样的下场,脖子处更是一凉,眼睛的余光瞧去,却是一只小手正紧攥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那把匕首好巧不巧,正搁在自己的脖颈处。顿时火冒三丈,气咻咻的转过头来,无比凶狠的瞧着陈毓:
“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信不信爷要了你们一家人的小命!”
一句话说的陈毓脸色一下难看起来,阴沉沉的瞧着田成武,一只手揪住田成武的头发猛的往上一提,手中匕首随即送了过去:
“冒充守备公子也就罢了,还敢威胁我?何方,告诉他,我是谁!”
语气竟是比田成武还要跩不说,那阴森森的眼神瞧得田成武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只觉头皮发麻,一股子凉气一下从脚底下冒了出来,竟是所有威胁的话全都堵到了喉咙里。
到了这个时候,何方如何不明白,便是再如何惶恐,也不好再退缩了,以着守备公子平日里的嚣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若然今天落在他手里,说不好陈家人都不定什么下场,自己这样的,八成会立马被丢到内江里喂鱼!
当下心一横,挺起胸膛大声道:
“这是我们方城县县令家的少爷,也是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可以冲撞的?”
“什么狗屁县令!”田成武的护卫也回了神,哗啦啦抽出宝剑就要冲过去,“快放了我们守备公子,不然——”
却听见“啪”的一声响,却是陈毓正用刀背狠狠的在田成武脸上拍了一下:
“我看你们谁敢!”
紧接着手一曲,匕首便再次回到了田成武的脖颈处:
“谁要是敢动,信不信我马上捅穿他的脖子?”
田成武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么打过,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木了,更可怕的是这小孩给人的感觉,田成武甚至毫不怀疑,那些护卫扑上来的话,自己真就会挨上一刀!
吓得忙不住摆手:
“你们,别过来——你,你放下那把刀,咱们,有话好好说……”
陈毓冷笑一声:“早这么识时务多好!亏我爹爹方才还说,若是来往客商无处歇脚,便在这馆驿中借宿也未为不可,你们倒好,竟还敢对官家无礼!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自称是什么守备公子,那我这就让人去报告官府,等官兵来了,咱们各自拿出证明身份的凭据来——我倒要瞧瞧,哪家商人这么大的面子,又是运了些什么了不得的货物,竟是不独就霸占了馆驿不说,还要守备公子帮忙押运!”
此话一出,不独孔方面如土色,便是田成武身上的暴戾之气也瞬时消失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