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府外,街道上一片狼藉,桌椅倒地,百姓们一个个脸sè青白,抱着肚子在地上呻吟,看起来痛苦异常。
苏言见状脸sè一变,看向儿子:“澈儿,他们中毒了,得快点想办法。”
苏澈冷凝着俊颜走过去,蹲下身子执起一个人的手把脉,不大一会儿,眉头渐渐皱起,半晌,将手放下,又去给另一人把脉,同样的结果,苏澈脸sè似乎有些异常,不知是有点不确定还是什么的,接连查看了六七个人,竟都是一样的结果。
苏澈的脸sè,有些莫名的怪异。
苏夫人忙焦急问道:“澈儿,怎么样?有危险吗?”
苏澈抬起头,眸光刚好对上双臂环xiōng站在一旁的苏末,她的表情似笑非笑,带着一股子了然的意味,他瞬间明了。
“澈儿?”苏夫人不解地催促。
“娘,没事。”苏澈站起身,镇定沉稳的目光落在街道所有百姓身上,沉声道:“大家不要惊慌,只是一点泻药,半个时辰之后症状会缓解,大家先原地休息一下,稍后多喝点清水,把体内药性排干净就好。”
“真的?”有人不敢置信地看过来,随即惊喜地叫道:“原来不是中毒啊,太好了!”
“小侯爷的话肯定是真的,天啊,原来不用死了!”
“是啊,我也以为我快死了呢。”
“是谁这么缺德,在我们的饮食里下泻药,太过份了!”
“娘啊,吓死我了!呜呜呜……”
虽然身体还有些痛苦虚弱,不过此刻,大伙儿无疑是欢欣雀跃的。
“澈儿,真的是泻药?”苏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们的食物里怎么会有泻药呢。”
苏言皱着眉也道:“是啊,澈儿,为父总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苏澈道:“爹,娘,请稍安。”
说罢,目光望向后面一长串跟出来的宾客,瞥见其中几张面孔时,瞳孔内闪过一丝异sè,随即消失不见。转头招来一些家丁,吩咐他们多带一些人去照顾城里的百姓,然后才对众人道:“让各位受惊了,大家先回厅里坐下吧。”
到了此时,众人显然已察觉到了今天苏府的不安宁,有不少胆小怕事已纷纷提出告辞,苏澈也没多做挽留,一一送了客。
贺云携宝琴公主走过来,两人皆笑意盈盈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刚刚在厅里还一副受了侮辱的愤怒,“既然寿已拜过,苏小侯爷亦是瞧不上本宫的皇妹,本宫与皇妹便也就此告辞了。”
苏末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双臂环xiōng站在贺云面前,漫不经心地以食指缠绕着肩前发丝把玩,懒懒道:“做了亏心事就想走吗?本姑娘可不允。”
“亏心事?”贺云状似不解地看着她,“姑娘所说何意?请恕本宫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好啊。”苏末懒懒点着头,突然嘴角一勾,笑容冰凉冷酷,望着贺云身边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粗犷男子,“早就听闻南越薛大将军为人光明磊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既然你家太子殿下听不懂本姑娘的话,大概那一万两千多中了‘血凝‘的手下也无需费事去救了吧。”
一万两千多,这个数字正与他们带来的一万多人的军队吻合。
薛浅与贺云同时脸sè一变,尚有还未离开的宾客一见这状况,心底已大约明白,只怕府外吃了“泻药”的众多百姓,与这二人脱不了关系。
“哦,对了。”苏末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着二人,冷笑道:“忘了告诉你们,刚才本姑娘一时手痒,在那‘血凝’中又加了一味草药,只怕你们有了解药亦是无用。”
贺云脸sè又是一变,从青白到苍白,却咬着牙,始终沉默不语,薛浅拱了拱手,道:“还请姑娘高抬贵手,若曾有得罪之处,薛某在此愿意向姑娘陪罪。只是,那一万多人是无辜的,请姑娘手下留情。”
“无辜?”苏末笑得愈发冷凝,“本姑娘倒是觉得,今日城内在座的百姓比他们更无辜吧?薛将军既能对他们下得了手,又怎会去心疼那一万多被当作侩子手的士兵,哦,薛将军可能、大概、也许还不知道吧,今日城里来给苏夫人贺寿的百姓人数大约在六万人以上,是那区区一万多士兵的五倍,薛将军,不知此时,你的心里有何感想?”
南越第一将军薛浅的名字,关心天下大事的人没有谁不识得,他的名字,就如同琅州苏澈的名号一样,在很多人印象中都是个擅长领兵并且治军严谨的人,尤其是他们曾经都说过一句话,纵容手下伤害无辜百姓的将军,永远不可能是个好将军。
此时此刻,薛浅心里什么感想也没有,他只是很自然地也想到了自己以前曾经说过的话,并且为此感到羞愧,尤其是众人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更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脸sè红一阵青一阵,生平头一次对自己做出的事产生后悔并且到了鄙视自己的程度,自己做了二十多年将军,从不曾做出过如此可耻的事情。只是,想到对自己下了命令的那个人,此时一声不吭,甚至连一点悔意也没有,薛浅在心底苦笑,或许早在多少年前,从决定护持太子的那刻起,他就已经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南越爱民如子的太子殿下……能对其他国家百姓痛下杀手,甚至以剧毒作为威胁的,又怎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明君?
苏末看着他难堪的脸sè,冷冷道:“怎么不说话了?此时事情败露,方才觉得后悔了?”
薛浅苦笑道:“薛某今日做下这个错误的决定,枉为圣上钦命的第一将军。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本姑娘姓苏,单名一个末字。”
苏澈眸底瞬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异样情绪,苏言与苏夫人皆讶异地转过头来,看着苏末,显然没料到这个陌生的姑娘居然这么巧,也姓苏。
薛浅迟疑道:“姑娘与苏侯爷……”
苏末冷冷道:“本姑娘与他们,暂时没有任何关系。”
暂时?这个回答很暧昧,众人不解,难不成以后会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薛浅倒是没再多问,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朝苏末深深弯下腰去,行了个大礼,抬起头道:“今日之事,是薛某之过,苏姑娘欲如何处置,薛某一概担下,但请姑娘放过那一万多士兵,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苏末突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薛将军看见本姑娘,不觉得熟悉?”
薛浅道:“佘副将回去之后曾向薛某形容过姑娘的长相和穿着,薛某也知道姑娘本事大,并且看得出姑娘是个怎样的人,薛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这个做父亲的了然于心,有此一劫,薛某不得不说,这是必然的结果。”
苏末点点头:“以后若突然想起来要报仇了,可以随时来找本姑娘。今天这事,想要本姑娘放过你那些所谓的士兵,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
“姑娘请说。”
苏末冷冷一笑:“薛大将军,虽然说你愿意一肩担了这个责任,但这件事情的主谋是谁,本姑娘心里一清二楚。叫你家尊贵的太子和公主殿下去城内当着所有百姓的面跪下来磕三个头,并且承认那泻药是他们下的,本姑娘即刻放了那一万多士兵如何?”
贺云脸sè大变,眼中射出熊熊怒火,大声吼道:“放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宫堂堂太子,岂有给贱民下跪的道理!”
一瞬间,又是满堂寂静。
“是啊,那群贱民,要我皇兄和本公主给他们下跪,也不怕折了他们的寿?!”宝琴公主附和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所有人,包括宾客,苏言夫妇,苏澈,甚至是薛浅,目光一致愤怒的射向他们的身上。
“太子殿下,宝琴!”薛浅粗犷的脸上明显可见怒意,“请你们注意措辞。”
“贱民?”苏末嘴角勾起残凉的冷笑,“看来本姑娘太仁慈了,对于你们这种人,不见血,你们永远学不乖。”
话音刚落,一个闪身到了宝琴跟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随即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众人寻声看去,宝琴浑身无力跌跪在地上,脸sè惨白,双脚脚踝处一片殷红。
贺云惊得面无血sè,猛地朝后退了一步:“你对她做了什么?”
苏末依旧是残冷的笑容:“没什么,废了她两条腿而已,保证她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
贺云恨恨地看着她道:“你好毒辣!为何竟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苏末笑容愈发冰冷,“只怕你这妹子不止是一个只会bī人纳她为妾的弱女子吧?你敢说,你打算用在百姓身上的‘血凝‘,不是她制出来的?”
贺云霎时无语。
“苏将军,既然尊贵的公主殿下不愿放下身份向‘贱民‘下跪,就找人把她拉出去,趴在地上叩首陪罪吧。”
苏澈点点头,招来两个家丁,命他们把人抬出去。
“放肆!啊----放开本公主,皇兄救我!我不要给贱民认错,啊皇兄----”
苏末笑了笑:“贺云太子,该你了。”
贺云不由自主又向后退了两步,却发现根本无处可退,身后一大片人墙早已牢牢挡住他了的退路。
“你、你要干什么?”
薛浅走上前一步,挡在贺云身前,抱拳道:“苏姑娘,太子乃我南越储君,纵使泛了点过错,薛某可以代为赔罪,若姑娘执意追究,一旦伤及太子殿下,则必然造成两国兵戎相见,作为事情开端的苏府和琅州,必首当其冲。”
“姑娘。”一直不曾出声的苏澈终于开口,淡淡道:“不知苏澈可否说上一句话?”
苏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说。”
“贺云太子与宝琴公主此趟来琅州,身上所托负的任务,即使他们不说,苏澈也大概可以猜得出。他们任务失败,宝琴公主又双腿俱废,既然百姓们都无碍,不妨且放他们回去,只怕即便我们不追究,他的皇帝父亲和臣民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我们不如就等着看他回国之后究竟该如何交代。”
苏末微微勾chún,笑得无声:“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未免有点太便宜他们了。这样吧,那一万多士兵反正也中毒了,不如以后就让他们放下手里的刀剑,改拿锄头如何?”
薛浅顿时心头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姑娘……什么意思?”
“哦,忘了告诉你们。”苏末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耳朵,笑容恣意冰凉,“刚才本姑娘所说的,在‘血凝’中又加了一位草药,此草其实无毒无害,只是呢,刚好太过不巧,那‘血凝’毒性属yīn寒性质,这草药遇寒,会让人筋脉收缩,武功尽废,即使解了‘血凝’之毒,除非你有足够深厚的纯阳真气,一一帮他们疗伤,否则,这辈子,那一万两千多人,便只能拿着锄头当个农民了。”
罗绛草!
苏澈眼神一缩,与父亲苏言的眼神不期而遇,心头皆一凛!
苏府后院的罗绛草,认识的人并不多,熟知它特性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个姑娘,究竟是何人?
贺云怒道:“你说什么?”
可惜,已无人理会于他。
薛浅脸sè亦是难看,却终是没再说什么,抱拳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我们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苏末笑道:“薛将军,贺云太子,不妨稍等片刻,待会儿有劳二位做个见证,再走不迟。”
做什么见证?薛浅皱眉不解,却也没多问,与贺云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人群中,澜国太子连城的眼神诡谲,看着他们在一旁站定,转而悄悄打量着苏末,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关于这个女子的丁点信息。
可惜,想了好一会儿,他终究想不起来这个凭空出现的一身黑衣本事惊人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苏末环视众人一圈,表情依旧清冷无绪,她淡淡道:“正如苏将军所说,今日琅州风向好,吹来了尊贵无比的两国太子,现在解决了一个,还剩下一个,本姑娘觉得应该好好宽待一下。苏将军觉得如何?”
苏澈客气道:“姑娘是琅州百姓的恩人,也就是苏澈的恩人,姑娘说的话,苏澈自当遵从。”
连城忙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苏末抬头望了望天sè,目光在人群中锁定了连城,道:“连城太子,听闻澜国皇帝曾御封了一位郡主,原本是打算和亲琅州苏将军,只是不知,那位郡主现在何处?本姑娘和在场的宾客们可有机会认识一下?”
连城似乎并不意外,柳渡河客栈里薛猛与花锦胥争夺一位女子之事想必已有很多人知晓,所以他只是笑了笑,道:“连南越貌美如花的宝琴公主都看不入眼,苏小侯爷又怎会看上区区一个临时御封的郡主?小王就不在众位宾客面前献丑了。”
“原来如此。”苍无忧莲步轻移,走了过来,优雅地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么,暗中对本宫使了手段,让本宫想方设法博得苏小侯爷喜爱,然后伺机套取兵器谱、冶炼方法以及铁矿位置所在的那位白婉柔郡主和少年朗儿,跟连城太子又是什么关系?那位不知从何处得到琅州密道地形图并且在其中安chā了一万多名士兵,准备以此来要挟苏小侯爷的兵部尚书之子花锦胥,又是怎么一回事?连城太子,不知可否解释一下?”
连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望着无忧的目光犀利得犹如最锋利的刀刃。
众人此时才真正恍然大悟,什么琅州风向好,原来今天,一个个皆是来者不善呢。
苏末冷冷一笑;“同是一万两千人,你跟贺云倒真真是心有灵犀,可惜你就没他那么好的运气了,你那一万两千人,就此埋骨琅州,给歧岚山上的茶园当花肥了。”
连城的脸sè一点点变了,眸底神sè一寸寸yīn沉下去,咬着牙,半晌,冷笑道:“姑娘当真好手段!”
贺云与薛浅站在一旁,神sè也是一点点变得怪异,似是庆幸,又似愤恨,似乎还有一点点微惧。
苏末亦是冷笑:“自己手下的士兵出事这么多天,作为一国储君,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闻到。甚至,直至此时知道了,却连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真不知道这澜国皇帝是不是后继无人了,才临时拿你来充数。”
若说此前还有点怀疑,此刻闻这几句话,苏澈已然可以确定,这位个性奇特本事奇大脾气很不好的女子,与那人必然有着什么密不可分的特殊关系。
连城此时,再也保持不了平日里冷静威严的气度,一张稍显粗犷的脸有几分扭曲变形,眼底闪过一抹yīn狠之sè,突然右手一举,反应极快的苏末身形一动,已瞬间移至他眼前扼住了他的咽喉。于此同时,一物自连城手中一闪而逝,如流星一般飞射入空中,一声炸响,无数的黑衣人自四面八方涌来,团团围住了在场的所有宾客。
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这些人,是真正经过生死淬炼之后产生的顶级死士,武功奇高,无惧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