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来到校场,触目所及,气势惊人,数千人笔直如松立于校场之上,个个身姿挺拔,不动如山,双目平视前方,黑压压的一大片却寂静无声。
虽人数众多,队伍却很规律,苏末清冷星眸淡淡一扫,仅凭目测,便大概知晓人数应该在一万上下。
而在万人站立的最前方,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独坐于九级台阶上的凉亭之内,面前摆放着一架通体晶莹剔透的白玉瑶琴,飘飘广袖随风自扬,修长如玉的十指优雅拨动琴弦,悠扬琴声,翩跹于天地之间,恍惚于山林里竹舍下坐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
凉亭外,石阶下,墨黑长袍冷漠无双的墨离,一袭青衫淡然不惊的舒桐,淡蓝宝衫性情率直的十四,还有一位火红战袍光芒四射的陌生男子,俱微微垂首,神态恭谨。而凉亭内,两名贴身侍卫恭敬侍立在侧……
偌大校场,万余人众,寂静无声,唯琴声悠然徜徉于春风宁静之中。
忍不住,苏末轻挑眉稍,这排场,比之君临天下的帝王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动声sè间,把一份天地间唯我独尊的霸气发挥得淋漓尽致。
即使察觉到有人靠近,偌大校场仍旧无声寂寂,不曾有半个人头转动,挺立的身姿如苍劲松竹,凛然不惧风雨。
悠扬明净的琴音渐渐低沉,飘飘渺缈,若有若无,终至完全消逝,只留余音回肠,清风徐徐。
袖袂微扬,雪衣翻飞,苍昊凤眸懒懒一扫全场,慵魅眸光落于淡然自若的苏末身上,chún边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倾城笑痕,嗓音不高却以内力贯穿全场:“今日召尔等前来,一是为了认识一下本王的夫人,二是见见你们的新主子,苏末。”
无人说话,苏末却敏锐的察觉到场上的气息陡然间变了。
chún角微勾,清冷容颜不动声sè间染上轻狂傲然的神采,凛然不惧一步步缓缓踏上九层石阶,星眸直直对上魅冶凤眸,完全无惧身后校场之上气势bī人的敌意。
那种情绪苏末并不陌生,就如同冷酷无情的墨离第一次见到她时露出的敌意是一样的,那是觉得心目中的神祗被亵渎的感觉。通俗地说,就是她苏末配不上他们的主人。
自然,对于这些无聊的敌意,苏末向来是不屑于理会的,她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用qiáng硬的手段将那些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的家伙狠狠的踩在脚底。
“你倒是大手笔。”苏末轻哼一声,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将自己大半身家bào露在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面前,不觉得太过冒险了吗?”她完全可以确定,今天有资格站在这里的,绝对都是他手里的王牌jīng英。
“本王一向敢于冒险。”苍昊笑得雍容自负,修眉凤眸,傲然流转,“因为值得,所以舍得。入不得本王眼的人,即使跪死在本王面前,本王也是不屑一顾的。”
如此狂傲霸气的宣言,出自他的口,却是恁的轻描淡写。
苏末有片刻无言,心底突来的震撼几何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感觉,平生从未有过。
突然想起曾经无意中看过的被齐朗那个家伙拿来当作练字题材的似乎是一篇古言情诗里的几句话,心头一动,抬眸凝望对面展颜含笑的男子,星眸深处是难得一见的坚定执着,朱chún轻启,缓缓吟出:“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语气低缓,一字一句,清晰有度,掷地有声,说罢,缓缓俯下身,一个轻如蝉翼却绝对不容忽视其深刻意义的轻吻温柔落于苍昊眼角之上,伴随着伺候在旁的南风南云二人瞬间低头的动作,并不多作贪恋,只流连片刻,便悄然退开。
“……这是苏末的承诺,纵然不是金口玉言,却绝对,一言九鼎。”
苍昊扬chún,浅浅的笑容如春风暖暖。
校场离得稍远,苏末也没有刻意放高音量,所以大部分人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然站在凉亭外石阶下的几人,却是没有漏听一字半语。
几个人几种心思,神sè个个不同,曾领教过苏末厉害的几人自是不会再在此时多言,严格奉行沉默是金的至理名言。
“主子,舒河有话要说。”唯一一个接到命令之后便昼夜兼程,风尘扑扑赶来的红衣男子,压根没料到主子从千里之外把他召来,只是为了见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自是满腹怨言,不吐不快。
苏末偏首看去,只见男子五官俊美,容颜焕发,气势如烈阳耀眼,完美修长的身躯包裹着宽大的火红披风,随风轻扬,微微露出披风下同样火红的战袍。也不知是这红得似火的颜sè衬得男子更加光芒四射,还是男子的气势使得这张狂的颜sè更具野性魅力。
“你想说什么?”凤眸轻飘飘睨过去一眼,苍昊问的很是漫不经心。
苏末亦是同时挑眉,双手环xiōng,很有兴味地等着他发表高见。
此时此刻,两人的表情和气势,竟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舒河。”一旁的舒桐眉头微皱,低声提醒:“不可在主子面前太过放肆。”
月萧也温声道:“主子决定的事我们只要遵从便可,这么多将士面前,若惹怒了主子,谁也帮不了你。”
十四在旁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惹怒九哥倒不至于,只怕苏末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可没忘记上次在临风苑,苏末给他们撂下的狠话。他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苏末会因为初次见面或不知者无罪而手下留情。
可,舒河就是舒河,若轻轻松松两句话就能把他打发了,他也就不是舒河了。
“主子,”飞扬跋扈惯了的人讲话向来随心所欲,基本上很少考虑到口无遮拦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世间女子大多爱慕虚荣,越是貌美者就越肤浅低贱,连主子身上的一件衣服都比不上,唯一的作用也只是是用来暖床生孩子……”
完了。舒河刚开口,旁边几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想到这两个字,再欲阻止已是不能。
这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百无禁忌,直叫人心底发凉。
舒桐忍不住握紧了手掌,眉心蹙了又蹙,真想不顾一切一掌拍过去。
“……主子若想要,舒河可以给主子找来成千上万个,在其中选个出身高贵的当正妃也无不可,只要她愿意安份守己,不要整日惹事生非,拈酸吃醋叫主子烦心,属下也会尽量把她当成王妃来看……”
什么叫尽量把她当作王妃来看…十四眉头不断抽动,已经忍不住在心里呻吟了,月萧温润如玉的笑容也已不再,视线不动声sè往凉亭内瞥了一眼,却只见到主子chún畔愈加兴味盎然的笑意,和苏末眸底愈发深沉的锋锐光芒。
“……舒河可以忍受一个空有美貌满脑子草包的女人伺候在主人脚下,却绝对不会承认,她可以作为一个主子,站在主人身旁。”
女人,不管是容貌出sè的的,还是出身高贵的,或知书达礼贤惠妻,或温柔体贴解语花,都只是男人的一件私有物品,这就是舒河所要表达的意思。
偌大校场本已寂静,这一翻话下来,更是静得诡异。
一直沉默如隐形人的墨离,淡淡看了他一眼,漠然无绪的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同情之sè。
舒桐面sè微微发白,目光不由自主朝苏末看过去,却听苏末低声笑叹:“真是个嚣张的人哪……”
嚣张得让她想起二十一世纪那个在外人面前从来野性难驯到她面前却乖乖收起利爪的男子,她唯一允许近身甚至同出同进的贴身手下。
面对她的突然死亡或者说离开,不知道那一根筋通到底的家伙会不会又钻进死胡同里想不开。
对上对面幽深的凤眸,苏末绽开邪魅微笑:“不介意我教训一下这个欠扁的家伙吧。”
苍昊含笑点头:“请随意。”
“末主子。”舒桐突然上前,躬身一礼,态度极为恭谨,“舒河平日里被宠坏了,请末主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的无礼,舒桐愿代为受罚。”
舒河剑眉一竖:“哥,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一个小小女子成了大人,我一个堂堂大将军竟成了小人了?再者,本将军哪里需要向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弱女子求饶?”
“舒河,你太放肆了!”舒桐表情冷下,蕴怒中隐含忧急,可惜一向恣意惯了的舒河压根听不出,或者即使听出了,他也是不明白的。
“舒桐,原来他是你的弟弟。”苏末开口,轻声低唤,声音柔得让人心底发毛,“你想替他求情?可是你也看到了……他并不需要。”
舒桐还未接话,又听苏末道:“舒河,你的武功比之墨离如何?”
舒河抬头看她一眼,眼神睥晲不屑,火红披风衬得那气势更加倨傲自负,真真目中无人,让苏末想起刚才在梅园外遇到的那只同样桀骜不驯的白sè海东青。
虽心里老大不高兴,舒河还是很给面子地答了:“本公子跟墨冰块比拼了十几年了,至今没分出胜负。”
苏末清冷一笑:“那我也没必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舒河蹙眉:“什么意思?”
旁边惜言如金的墨离突然冷冷chā话:“我不是她的对手。”
“什么?!”舒河惊诧地转头,瞪着墨离,“你在开什么玩笑?”
墨离却又恢复冷酷的沉默,对他的惊疑完全不予理会,于是再转头,看向其他几人:他的哥哥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却是肯定地点头,十四送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而温润公子月萧,则无声默认。
也就是说,她是会武功的,而且是身手不凡。可是,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她有内力?
还是,她的武功已经高到返璞归真的地步了?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舒河,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舒河一怔,下意识回道:“赌什么?”
苏末视线落于校场最左边的方向,那里凛然站立的大约两千人,清一sè一身紫sè战袍,目光如电,气势如鸿,铮铮隐于内里,恍若未出鞘的锋利宝剑,一旦出鞘,就将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纤纤玉指遥遥一指:“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些身着紫衣的人实力在所有人里面应该是最qiáng的,对吗。”
舒河扬眉,傲然自现:“那是主人的紫衣骑,曾历经九年严苛训练淘汰,从最初的近十万人只余如今一万零八百人。刀枪骑射,行兵布阵,无一不jīng,若论单打独斗,以一可敌百,战场上对敌,更是所向披靡……”
苏末淡淡打断他:“其中十九个穿深紫sè劲衣的是什么人?”
“紫衣骑每一百零八人为一队,那十九人是他们的队长。”
苏末淡淡笑开:“很好,我们就赌这十九人。”
“什么意思?”舒河挑眉冷哼,“你可别告诉我,你打算不自力量去挑战他们。”
苏末摇了摇食指,笑得风华绝代,肆意神采隐现于眸底:“挑战?no,本姑娘还不至于如此无用……你信不信,一盏茶之内,本姑娘取了这十九人的性命给你。”
“你有病吧你?!”舒河瞠目结舌,完全是用一种看妖怪的眼神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