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水里的刹那,李凤梧就知道自己惨了。
自己被那个黑影靠了一下就全身麻痹,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显然是被人jīng心算计,故意要将自己溺死在秦淮河里,因为身上没有伤口,到时候就算验尸也只会落个失足落水溺亡的结论。
碰触了一下自己便全身麻痹,这大概就是练家子所谓的点xué功夫,想不到高手真的在民间,竟然真有可以媲美葵花点xué手的功夫。
都说寒冬腊月,其实正月的河水更冷峭,一年到头最冷的大概要数倒春寒那几日。
李凤梧本就全身麻痹,跌进水里后依然无法动弹,身上的棉衣迅速变得无比沉重,拖着他向水底沉去,手脚不能动,只得本能的闭着嘴,尽量不让冷水guàn进肺里。
不然就算自己被人救起,也会落下难以治愈的病根。
冷水沁入肌肤,李凤梧只觉有千万把冰刀刺进了肌肤,又仿似千万根长针在骨骼上不停的扎,这种感觉大概和凌迟没差别。
无法动弹,李凤梧便在水下顺着暗流向下游飘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凤梧的意识渐渐有些恍惚,几口寒水也guàn进了嘴里,努力张开的双眼,透过水面隐约看到繁华的花灯和朦胧的慌乱人影。
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些花灯的光华交织在一起,逐渐变幻,李凤梧仿佛看见了肥头大耳的父亲李老三,笑容温煦的母亲叶绘,端庄大方的二娘周月娥和风韵如月的三娘张约素……
十六年的记忆纷纷扰扰,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高楼大厦,一个孩童走入小学,步入初中,考上高中后终于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然后是庸碌而平凡的政务中心工作的日子……直到最后,出现了惦记十几年的初恋身影。
心里无力的喟叹,这就是我的两世人生啊,如果再有机会,我一定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可惜马后炮了,真尼玛忧伤。
意识逐渐模糊。
李凤梧的身体在水里抽动着,这是寒水呛入肺里引起的身体反应。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刻,李凤梧仿佛看见了一条巨大的黑鲨从水中排浪而来,张开狰狞大口将自己吞入无边的黑暗里。
再次恢复意识时,李凤梧睁眼便看见一尊黑塔蹲在自己面前,见自己睁开眼,咧开嘴露出两颗大门牙,虎头虎脑的笑了,“小官人醒了!”
李凤梧只觉如置冰窖,浑身依然没有力气,嗫嚅着却发不出声,张开嘴空气便如刀子guàn进嘴里割裂着咽喉气管。
黑塔一般的汉子被人挤开,文家小女和朱唤儿齐齐出现在眼前,尤其是朱唤儿,眼里噙着泪几欲垂落。
“小官人,你再喝碗姜汤!”
文淑臻出现在一旁,端了碗姜水递给朱唤儿,示意她服侍李凤梧喝下。
喝了姜汤后许久,李凤梧才回过神来。
此时自己置身在醉乐坊里,似乎是某位女伎的房间,被褥都甚清洁,透着一股胭脂香味,房间里暖炉涌动着炽烈的火焰。
裹着被褥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李凤梧在朱唤儿的扶持下坐起身,洪芬、杨柳心在不远处,一脸的忐忑,朱唤儿、文家小女和文淑臻并排而立,担心的望着自己。
再旁边便是黑塔一般的汉子,咧嘴憨笑着,穿着一身颇有些脏旧的湿漉漉滴着水珠的道袍,梳着道士发髻,和他高大的身躯衬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极为好笑,哪有道士的半点清逸出尘。
勉qiáng挤出一丝笑容,对朱唤儿和文家小女道:“我没事,不用担心。”说话间引动肺疼,顿时一阵猛烈咳嗽,咳得天昏地暗,仿佛有一只鬼手在肺上不停的撕扯一般。
朱唤儿慌不迭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文家小女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亦流露出担心。
咳罢,李凤梧看向黑炭汉子,“你是?”
黑炭汉子立即上前一步,虎头虎脑的笑,“小官人,贫道——哦不小底李巨鹿,是李海的侄儿,今夜刚到建康,伯父说小官人游秦淮,让我来保护着你。”
小底在后世便是拉拉中被动的一方,从字面理解就是睡下面的,睡上面主动的那位称之为小顶,所以说汉字博大jīng深,一个底和顶的形容简直绝了。
宋时的小底则是奴仆对主人辈的谦称,和后世拉拉中的小底不是一个概念。
众人看李巨鹿都像看怪物一般,谁都很难想象得出,这八尺接近九尺的黑炭大汉竟是个道士。
近九尺的身高,差不多就是两米了。
李凤梧一怔之后醒悟过来,李海就是李伯,这才记起春节前自己应允过李伯,让他侄儿在李府做事,还真没想到,当日的一个应诺竟在今日救了自己一命。
李巨鹿又退开一步,弯腰从地上抓起一个人如苍鹰捉鼠一般捏在手里,“小官人,这人怎生处置?挨了洒家一拳,没死也差不远了。”
看着鼻腔口腔都在淌血的黑衣汉子,李凤梧心里清楚,估摸着李巨鹿看清楚了情况,知道是这人下手欲要谋害自己,才会将他拿下,无力的挥挥手,“报官了没?”
一旁的醉乐坊老板洪芬讪笑着上前:“小官人失足落水是意外,老奴就自作主张没有报官了。”
做皮肉生意的,只要不出人命,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能不扯上官司就不扯上官司。
李凤梧暗道也好,这种事情报官也拿幕后黑手没办法,朱文修和杨世杰肯定会推卸拖延最后不了了之,还不如自己来审问这人,疲倦的道:“也罢,巨鹿,将他带回李府,先别弄死了。”
李巨鹿大咧咧的应了声好咧,说完将那人顿在地上,顿时又一阵鲜血涌出,看得众人莞尔,小官人才吩咐了不要弄死他,你这黑大汉却没个轻重,再这么扔几下这人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李凤梧又看向洪芬和杨柳心,“洪老板放心,不会出人命的,还请帮忙安排个轿子,得回府了。”
今夜的事情,下手之人终究还有些顾虑,只是想制造一场失足落水的事故,如果当初不是文启来提议,自己坚持硬要和郭秃子、柳家鱼死网破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云淡风轻了。
不过发生了这种事情,自己再不反击的话,只怕敌人会得寸进尺,想到这李凤梧眯缝着眼,看着朱唤儿不可察觉的微微点了点头。
离开醉乐坊,朱唤儿和李巨鹿一起随着李凤梧回府,文家两女则在奴仆护卫下回半水河畔的文宅,走出老远后,文淑臻便拍了拍自家小妹的头,“别看了,早不见人影了,李家小官人不会有事的。”
“哎呀,我才不担心他呢!”文家小女吐着舌头俏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