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林叶感觉有些异样,起身发现在屋门口,小子奈抱着狗儿蜷缩在那,还睡着,可是眼角还挂着泪珠儿。
林叶连忙下来,心中一阵自责。
昨夜里他从医馆回来后,又看了一会儿辛先生赠给他的书,其实一共也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或许便是因为睡的太沉,所以竟没有察觉,小子奈是什么时候蜷缩在门口睡着。
林叶弯腰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拉了被子给她盖好。
小子奈醒来,睁开眼睛看着林叶,刚刚哭过的眼睛还稍稍有些发红。
“做噩梦了?”
林叶柔声问。
小子奈点了点头,像是还有些冷,把半张脸都藏进被子里。
“恶犬。”
这两个字从被子下边传出来,有些发闷,嗓音虽然听起来还算平静,可林叶却察觉到这qiáng撑着的平静之下,藏着无边的恐惧。
他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孤苦的小丫头,被街上的野狗bī到角落的时候,蜷缩在那,楚楚可怜,又没人可以帮她的场面。
她已经说过几次恶犬这两个字,之前也有两三次在睡梦中惊醒,林叶问她梦到了什么,无一例外,还是恶犬。
这个小丫头在街上流浪了多久林叶不知道,可他此时能感受到,每一个夜,对这丫头来说都是煎熬。
因为每一个夜里,可能都有那恶犬的眼睛,从黑暗中缓缓出现。
或许唯有蜷缩在那柴堆里,怀里抱着狗儿的时候,她才有一丝丝安全感。
“这里没有恶犬,以后哥哥也不会让你回到街上去。”
林叶在小子奈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哥哥会保护你,小寒长大了也会保护你。”
小子奈点了点头,声音很轻的说道:“可是......那些恶犬,咬人,太可怕,好凶好凶。”
林叶下意识的问:“以前咬到你哪里了吗?”
小子奈摇头:“没有咬我。”
林叶在心里松了口气,想着小丫头应该是看过别人被恶犬撕咬,心里这个yīn影一时之间去不掉的。
“你乖乖躺好,我去给你做饭。”
林叶又拍了拍小子奈的头:“不过你可以放开小寒的尾巴了,它都快把床刨出来个坑了。”
小子奈因为这句话,没心没肺的嘿嘿笑。
那狗儿被小子奈揪着尾巴,可它又想下床去,两个前爪在床上一个劲儿的挠着。
小子奈松手之后,狗儿蹿到了院子里,蹲在外边方便的时候,林叶看到它甚至都长出了一口气似的。
林叶起得早,做好了饭菜,收拾好了屋子,又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这才准备出门。
夏天本就天亮的早,他忙了这么久,其实卯时都还未过去。
拉开院门刚要走,就看到外边有几个人在,那几个家伙一见到林叶,整齐的哭了出来。
“小爷。”
赵财领头扑通一声跪下来:“谢谢小爷救命之恩。”
高恭他们几个没跪,是因为实在跪不下,他们几个伤的实在是重了些,那仨人都在小车上躺着呢,是他们的手下推着小车送过来的。
“小爷......”
高恭趴在推车上嚎啕大哭:“以后高恭就是你的人了,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小爷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林叶看着他们这样子,点了点头:“知道了,滚回去吧。”
说完迈步向前。
“小爷,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只要小爷一句话,我们几个就算是死也为小爷鞍前马后。”
“小爷,你要去哪儿啊,带着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以后时时刻刻跟着你。”
“对了小爷,让我们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吧,我们伺候你。”
林叶皱眉:“若再不滚回去,我给你们做个足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可是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感觉。
高恭一看林叶那脸sè,他趴在木车上呢,伸手去转那木车的lún子:“走走走,快走。”
宋福喜从小车上跳下来,把小车转了个方向,又爬回小车上:“快快快,小爷说让我们滚,我们赶紧滚。”
他们这些家伙掉头就跑,那唯一没有受什么伤的赵财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林叶说道:“小爷,之前你让我们暗中盯着那瞎子和瘸子,我昨日偶然看到,那瘸子去了钱老头儿家里。”
林叶脚步一停,他问:“钱老头儿又是谁?”
赵财道:“咱们这附近几条街上,只有辛先生那里一家正经的医馆,钱老头儿也是个郎中,不过和辛先生不一样,他是个卖野药的,你只要给他钱,他什么药都卖。”
林叶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们几个滚回去后把家里院子收拾好,若我下次去还那般脏乱,我就把你们倒栽进粪坑里。”
赵财不敢再多话,转身一溜烟跑了。
林叶一边走一边想着赵财跟他说的事,觉得有几分没道理。
辛先生在附近几条街内都很有威望,从严洗牛对辛先生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且辛先生历来照顾穷苦,家里条件不好的,来他医馆看病拿药,他都可以赊账,说是赊账要还,可他从没有去要过。
有那久病之人,家里哪还有什么余钱,次次赊账,他次次都赊给。
所以瘸子若要买什么药,没有必要去见那个什么钱老头儿。
江湖上卖野药的人,卖的那些东西能有什么好的,可这种人在黑道中偏偏还有一席之地。
婆婆的长子是无惧营将军,次子是无惧营校尉,三子是无惧营的医官,四子是无惧营的什长。
婆婆说,当年无惧营里没孬种,一千多人全部战死,没有一个人投降,也没有一个人退后。
可婆婆也说过,若非是被人出卖,故意带错了路,无惧营一千二百勇士皆为jīng锐中的jīng锐,又怎么可能轻易进入险地。
他们能进那包围圈,全是因为信任,对那故意带错路之人的信任。
林叶后来仔细分析过,无惧营中,同袍如手足兄弟,他们对自己人历来深信不疑。
所以当初害了无惧营的,有八成以上的可能,就是无惧营的人。
谁没死,谁就有最大嫌疑。
再想到之前严洗牛喝醉了酒后说过,是他当初捡回来了瘸子和瞎子......
瘸子和瞎子既然是无惧营的人,和严洗牛所在的北野军根本不在一个战场。
能在另外一处战场被严洗牛捡到,且当时这两人已经身负重伤,其中必有隐情。
婆婆四子皆在无惧营,死于同一场惨战,婆婆后十年的煎熬,也从那一天开始。
林叶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声。
“我是幺儿。”
想到辛先生说让林叶武馆请两日假,林叶心念一动,正好可以趁着这请假的两日,仔细查查那两个家伙。
虽说那两人看着不像是大jiān大恶之
徒,可他们是林叶此时唯一能追寻真相的突破口。
请假这种事,当然要有一个合理的借口。
所以林叶对雷红柳说的是,这是辛先生的意思,他去医馆抓药,辛先生说他必须休息两日,且每日到医馆去治疗,不然可能会有隐患。
雷红柳听完这个请假的理由之后,回身就给了严洗牛pì股一脚。
“若非是你打的那么重,他会如此?”
严洗牛点头哈腰:“夫人教训的是,我和夫人学习这么多年,还依然犯错,有愧夫人的教导。”
林叶看向严洗牛的时候,总觉得严洗牛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
这个看起来粗鲁且缺心眼的莽夫,绝不简单。
林叶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严洗牛从酒肆出来后掐着他脖子的那一刻,是真醉还是装醉。
他说出你不是要找老兵吗,那你找对了,老子就是这句话的时候,也不像是醉话。
那算什么,警告吗?
雷红柳瞪着严洗牛道:“去取些银子来,小叶子去医馆治伤,你拿钱。”
严洗牛:“我拿我拿,可我没有啊,银子都是夫人掌管,我着实是......”
雷红柳:“床腿有个洞,洞里塞着的那点碎银子你当我看不到?不点破你,你还以为我笨。”
严洗牛:“这......”
那可是他偷偷攒了几个月的私房钱啊。
又不敢惹雷红柳,只好都取了出来,一共也就四五两碎银,他还挑了一块稍微大些的揣口袋里了。
趁着严洗牛回屋,林叶认真道:“弟子觉得,曲七鬼他们要队伍我,或许不是针对我。”
雷红柳道:“师娘会怕了他?”
林叶道:“只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师娘和师父,这两日还是小心些。”
雷风雷是云州城总捕,虽然身份略微低于府丞大人,可两人为同僚多年,关系不该敌对。
府丞的人突然冒出来,说是给林叶提个醒,这就更像是某种试探。
林叶提醒雷红柳是因为他觉得,雷风雷可能要出什么事。
雷红柳笑道:“我和你说过,你师娘的靠山大着嘞,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师父,先去治伤,两日后回来我继续教你。”
林叶俯身行礼,严洗牛正好溜溜达达回来,不情愿的把银子塞进林叶口袋里。
“拿去拿去,赶紧走,别让我再看到那银子,我心疼。”
雷红柳问他:“可是都给了?”
严洗牛:“都给了都给了,夫人的话我什么时候敢不听?夫人一下令,我这胳膊腿儿的都不受我自己指挥,我要是脑子里一动藏银子的念头,我这手就啪啪的抽我脸。”
雷红柳懒得理他,又交代了林叶几句。
林叶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雷红柳还在对他挥手。
师娘性格豪爽又好qiáng,这么多年武馆无人敢惹,其实皆因为雷风雷的缘故,师娘又能有什么靠山?
她只是不想让弟子担心。
所以林叶想着,辛先生那般厉害,若武馆真的会有事,暂时也只能是去求辛先生帮忙。
想到这,脚步就加快了几分。
或许是因为走的着实快了些,之前严洗牛塞在口袋里的东西掉落了出来。
林叶低头看了看,那是一颗石子,他下意识伸手进口袋抓了抓,抓出来一把石子。
严洗牛,是真的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