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真人深入简出几年后,又彻底不见了踪迹。
世人都说,青翎真人羽化飞升了,成了仙人。
只有程微与北冥真人心里清楚,师尊年岁已高,到了大限。
他们还记得那一日,青翎真人把二人叫到面前,一番嘱咐。
北冥真人继承国师之位,守护龙脉,保天下不乱;程微作为将来的皇后,负责镇压皇宫邪祟之气。
二人一明一暗,安定天下,使百姓免受国破动乱之苦。
北冥真人继承国师之位那日,昌庆帝连同太子等人都来到玄清观观礼。
这一场大典,可谓玄清观乃至大梁的百年盛事。
当悠扬绵长的钟声响起,整个玄清观的道士全都赶往观礼台,连扫洒树叶的小道童都扔了扫帚,撒丫子就跑。
当整个道观都变得静悄悄,观礼台那边传来的庄严乐声就更加分明。
空荡荡的道观有一处院落,一个女道士放下手中锄头,艰难爬上院墙,痴痴望着观礼台的方向。
“哎呀,你不能上去,快快下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道士喊道。
女道士回头,冲小道士比划了几下。
小道士摇摇头:“就知道和你说不明白。”
他跑到院门口,扬声道:“伏地,你快来,哑尘不好好种菜,翻墙了!”
片刻后,一个五大三粗的道士冲过来,手一伸,就把女道士扯了下来。
女道士死命挣扎,目露不甘,激动之下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竟少了半截舌头。
她恨恨瞪着小道士,小道士移开眼:“伏地,你快把她带进屋子里去吧。”
关门声响起,女道士使劲拍着门,回应她的,只有那砰砰的拍门声。
她终于死了心,顺着房门缓缓滑到地上,再抬眼,是满眼的绝望与不甘。
继承国师之位的,是她的师父。
作为弟子,她本该站在师父身侧,接受世人崇敬的目光,可她却被丢在这与外隔绝的小院子里自生自灭!
师父说,苦难能使一个人看透万物本质,什么时候她心灵澄净了,依然是他的弟子。
可她不甘心,亦不相信!
她得罪了皇室,师父怎么可能还认她当弟子,当初师父若有维护她之心,就不会任人剪了她的舌头,而没开口求一句情!
素尘爬起来,听了听动静,从床下摸出一把锄头,绕到净房,解开掩盖的石板,开始挖坑。
那个坑已经很深很长了,只要挖到院墙外面,凭她对观中的熟悉,定然能迅速逃出去。
最重要的是,今日观中所有道士都去观礼了,她要摆脱的只有那两个道士而已。无论如何她今天要逃出去,这种比牢狱还苦的日子她受够了!
素尘脸上闪过坚决,手上一下接一下,动作不停。
没什么可后悔的,当他们一家人因为父亲得罪了上峰被诬陷入狱,从而跌落到深渊中后,她就发誓,这辈子,宁当jī头,不当凤尾!
是以,她虽然成了人人羡慕的北冥真人的弟子,依然不敢懈怠。
北冥真人的弟子算什么,她想要的,是那国师之位,天下所有道士都敬仰向往的身份。
只有站到那个位置,才不会随意被人打落在地,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可惜,她一步步谋划,赢得了那么多贵人的信任,最终却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素尘想起程微,就恨得咬牙。
若不是程微,原来的太子妃生下皇孙,被她治好痴傻之症,一桩桩事情下来,定会对她言听计从。等到太子妃成了皇后,她对下一任天子的影响将不言而喻。
她不求与师父争,但师父之后,下一任国师,她当定了!
天不助她!
素尘咬了咬牙,手上发狠,就听一声闷响,不由面露喜sè。
挖通了!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素尘只觉这院落外头的风都比院内的令人舒爽。
她缓缓退回去,从床下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裹系在身上,沿着挖好的地道往外爬。
从净房通往院外的地道并不长,当她终于站在院外时,不由长舒一口气。
终于出来了,只要离开这该死的院子,离开玄清观,离开京城,哪怕她是个哑巴,依然能凭借着以往所学混出个样子来,而不是在这里渐渐腐朽发臭!
素尘抹了一把汗,并不在乎泥土把脸弄脏,挽着包裹很快就消失在楼阁草木间。
所有的热闹都是观礼台那边的,连守着观门的小道士都悄悄溜号,尽量站在离观礼台方向最近的地方,爬到高处眺望。
哪怕看不到什么,对守门的道童来说,听着大典的乐声,都是值得激动的。
国师继位大典呢,上一次这样的大殿,他爷爷还没出生呢!只要这么一想,小道童激动地就要跳起来了,自然疏忽了某些职责。
当素尘逃出来时,还不敢相信会这么迅速顺利。
她绕到溪边洗了一把脸,换上不起眼的装束,飞快离去。
北冥真人是在大典结束后与程微喝茶闲谈时,才知道了素尘逃走的消息。
“观主,都是弟子无能,请您责罚!”
北冥真人捏着茶杯沉默片刻,摆摆手:“下去吧。”
“观主——”
“把素尘除名吧,以后不得再提起这个人。”北冥真人语气颇为复杂,等弟子退下去了,冲程微无奈一笑,“让师妹见笑了。”
程微笑眯眯道:“无妨,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太好了,作为害死她大姐姐的凶手之一,总算自己要把自己作死了,她还一直担心素尘窝在犄角旮旯里苦修,忽然有一日顿悟,重新站在她面前喊师叔呢!
“师兄这里的茶,比我那里好喝。”程微举杯向北冥真人示意,垂眸轻啜一口香茗。
数月后,南方的一个小镇。
月黑风高夜,几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抬着一具女尸扔到了乱葬岗上。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黑夜,正照亮了女尸的脸。
几个下人吓得脸sè煞白,拔腿就跑,等一口气跑到镇子口,总算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人忐忑道:“这道姑很有些门道,咱们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咱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要我看,是这道姑脑子不清白,才帮那香姨娘呢。”
其他人不由点头。
是呀,香姨娘再受宠,也只是一个买来的妾,因为不能生育,太太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这道姑不开眼,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香姨娘怀了孕。
这下好了,惹怒了太太,一个外来的道姑只能来乱葬岗安身了。
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