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脚步迟缓的走在红砖道上。
初夏的夜晚仍是同样的热闹,熙来攘往的人群和车辆不断,紫衣却觉得世界仿佛已停止了运转。
她才在这里找到了栖身之处,迪恩还等著她回家,可她却不能!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孤单、寂寞过,天地之大,何处才是她的依归之处?
她漫无目的地走著,心中那股心碎的哀伤正威胁著要将她撕裂。
她的悲哀真的如此明显吗?和她擦肩而过的人,总是奇怪的盯著她,然後,她猛然发觉,是她满脸的泪痕和礼服引得人侧目。
紫衣胡乱的用手抹去泪水,走进一家钢琴酒吧。她从来没有独自来过这种场合。她一向是滴酒不沾的,但现在她还在乎什麽?她有股想打破“传统”的冲动。
她落坐在僻静的角落里,向侍者点了一整瓶的血腥玛丽。
她一口气灌下一整杯,忍不住咳呛起来,火辣辣的酒烧灼她的肠胃,却温暖了她的心。眼泪又悄悄的爬满了脸,她又灌下第二杯,酒并不好喝,其实是难喝的要命,但她想喝醉。
她又喝下第三杯,或许醉了,此刻正折磨她的那种扯心嘶肺般的痛苦就能消失。
三杯下肚,不胜酒力的紫衣已觉得心跳加速,头晕晕的,整个人有种飘忽感。再多喝些,或许她就能醉死过去,最好永远别再醒来。
她斟上第四杯,低头凝视著杯中红色的体。
霎时,她觉得,那是她心口受伤後,所滴出来的血;而自己,正在喝自己的血,让它重新到体内循环,接著又把它滴出来。
她苦笑一下,正要举杯,有人硬生自她手中抢下酒杯……
紫衣抬头看向来人,虽然她的视线有些不大能集中,但她仍然认出了哈鲁。
他往她对面一坐,面无表情盯著她。“他不值得你这麽伤害自己。”他瞄了眼半空的血腥玛丽。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企图抢回酒杯。
哈鲁抓握住她的手:“别再折磨自己!你不是那种轻易被击垮的女孩!”
“是吗?”她苦苦一笑,“你对我是这种看法?可是我却非常厌恶它!我不需要它!那是伪装!”
“不是伪装,你就是你!我深信,它绝不会击垮你!你应该为你的重生而庆幸,以後……”
“什麽重生?你本就不懂得爱是什麽!请你离开,我不想再听了!”她终於抢回酒杯,一口气灌下苦涩的酒。
他不再企图阻止她,反而替她将空了的酒杯斟满:“喝吧,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好过些;别担心喝醉,我会照顾你。”
紫衣打了个酒嗝,舌头开始打结:“为……为什麽?”
他耸了耸肩:“很难解释。”
紫衣愈来愈觉得头晕眼花,而且肠胃翻搅,有股想呕吐的感觉,但她仍然强硬道:“我不需要人照顾,尤其是以後……”
她的语音哽咽,莱姆死後,杰伊给了她温暖的慰藉,而现在,浓浓的悲哀再次深深的攫住她。
她发现喝了酒还是痛苦,或许她应该喝到醉死过去。
她抓起斟满的酒杯,迷蒙的大眼挑战般的斜眯著哈鲁,他竟作了个请便的手势。
紫衣赌气的正想一口气灌下去,她的胃却猛然一揪,一阵恶心,她知道她要吐了。
紫衣脚步踉跄的奔出酒吧,一出门口,就大吐特吐了起来。她吐得全身虚软无力,哈鲁的双手及时扶住她,使她免於瘫倒在地。
“吐出来你会好过些。”他仁慈的安慰她。
“谢谢你。”她的确觉得好了些,虽然她的泪水莫名其妙的不可抑遏。
“我送你回家。”
“不要!”
“为什麽?”
“我不能让迪恩见到这样的我。”
哈鲁点点头。“我明白了。去我家,你大可信任我。”他扶著脚步不稳的她,走向他的车。
她开始觉得头疼,幸好,清凉的夜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吹拂著她的脸,略微减了她头痛的程度,也让她较为清醒了些。
很快到了目的地,下了车,他体贴的扶著她的手肘,带她进了一幢公寓。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请进。”他走至桌几,倒了杯茶水:“这是我家乡的茶,有解酒的功效。”
她接下茶杯,坐进柔软的沙发里,打量起他的家。
这是间套房,很宽阔,整理得相当干净整齐。
“你一个人住?”她问。
“是的,别拘束,尽量让你自己舒服些。还想吐吗?头晕不晕?”
他的关怀令她感动,同时也更加显示她的愚蠢及失态:“除了头疼,我很好。”
“这样就好。休息吧,你先使用浴室。”
“谢谢。”
她关上浴室门,望著镜中自己,她从来没有这麽丑陋过:脸色苍白,哭得红肿的双眼,纠结的发丝,身上昂贵小礼服的前甚至沾有酒渍……
不要说杰伊不要她,任谁看了她现在这幅样子,都没有人会想要接近她,看来她实在应该感激哈鲁伸出援手。
杰伊现在在做什麽?她自问自答,他一定正和他心爱的未婚妻浓情蜜意的庆祝他们的将来,而她却过得如此悲惨。想著杰伊,眼泪又不听使唤的泛滥……
敲门声响起,紫衣赶紧用水扑扑脸,才打开了门:“有事?”
哈鲁手上拿了件衬衫,递给她:“这可以当你的临时睡衣。”
“谢谢!”接过衬衫,关上浴室门,很感激他想的周到。
十分锺後她穿著哈鲁的衬衫走出浴室,衣服相当大,刚好遮住她匀称的大腿,但仍然教她扭捏不安。
所幸,他相当有绅士风度,已经将客厅的大灯熄掉,只留了壁上的一盏晕黄的小灯。
他斜倚在沙发上:“房间让给你睡,我今晚就在这打发。”
“我不介意睡沙发。”她真的是太过麻烦他了。
“去睡吧,睡床铺会舒服些。酒醒了吗?还会不会难过?”
她走起路来还有些不著实地的飘忽感,而且她的脑神经正抽痛得厉害,但她仍摇头:“没事了。”
“是吗?”他看起来一脸怀疑。“进去睡觉吧,你的脸色实在难看。”
她走进房间,这是间十足男化的房间:一张双人床,一个大衣柜,一张大书桌,没有任何零碎的东西。这房间没有房门,只有挂著一袭七色彩珠串成的漂亮珠帘,但紫衣并未觉得不安,哈鲁或许是个有企图的男子,却具有十足的绅士风度。
紫衣躺在床上,思绪不免又飘向杰伊,眼泪又慢慢地淌下来。
她的头抽痛的更严重,她的胃好似还在翻搅,她好像又要吐了,却又吐不出来。更难受的是她的心仿佛正被千斤的重担压迫著,她快要窒息了。原本坚强面对这一切,可是却又禁不住爆发出来。
难道这凄惨的一夜永远也没有停止的时候?
她到底做错了什麽?
紫衣无助的躺在床上忍受折磨,她以为自己会痛的一夜无眠,没想到,慈悲的睡神很快的降临了。
哈鲁就没有如此幸运。他在沙发中辗转反侧,不是因为狭小的沙发不够舒适,而是他的思绪紊乱。
云紫衣的倩影不断浮现他脑海。
她刚才曾问过他,为什麽肯无条件的照顾她,他避重就轻的略过这个问题,因为真正的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明白自己不是那种古道热肠的人,甚至有人认为他相当冷漠,然而对云紫衣例外。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令他印象深刻,他感觉得出来他们之间仿佛有一股联系,他们忽略不得对方,虽然他们是敌人。
他真的不太了解自己的感觉。他对她,是有意图的。他是奉命来猎杀她,可是……他下不了手!
唉!他翻个身,想女人想到失眠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他索起身,替自己泡了杯浓浓的热牛,一口气灌下肚。之後,他又抽了烟,才又睡回沙发上,想必牛发挥功用,睡神也终於召唤他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哈鲁突然在一声女尖叫声中惊醒。
他猛然跳坐起身,一时茫然的愣在那里。紫衣愈叫愈凄厉,终於将他唤醒,急急奔向房间。
只见她不安的在床上翻滚,显然正在恶梦和清醒之间挣扎不已。
“紫衣!紫衣!”他坐在床沿,用手摇她。
“不──不要──”泪水自她紧闭的眼睑淌下,她显得相当痛苦。
哈鲁稍加了力道,并且不断的唤她:“紫衣,醒醒!紫衣……”
“不要走──”她尖叫一声,半坐而起,终於摆脱纠缠她的噩梦,泪眼迷蒙的看著哈鲁。
她无助的模样几乎融了他的心,他有股想保护她、安慰她的强烈冲动。
他轻拥著她,用连自己都意外的温柔口吻安慰她:“没事了,你只是做噩梦,没事了。”
她柔顺的靠在他怀里,任泪水尽情的奔窜。
紫衣一向内敛,逞强的她甚少在人前表露她真正的喜怒哀乐,更遑论在一个男人怀里哭泣,但她现在软弱的无法武装自己。
她哭的肝肠寸断,教他心疼,不自觉将她搂得更紧,他们就这麽相拥著。
好一会儿,紫衣才稍微控制泪水,仰著带泪的脸看著他:“我梦见大家都不要我了,我死命的叫住他们,可是他们都不理我……”
“那只是梦。”他哄道。
“不,不是梦,这是事实,每一个爱我的人都会离开我,迪恩、莱姆、妮可、苏习、朱迪,连杰伊也不要我了……”
哈鲁眼中有著怒火,他有股想痛揍杰伊.布兰登这自私家夥的冲动。
“你告诉我,我真的这麽不讨人喜欢吗?”她幽凄的看著他。
“不!”他完全是真心的。
她摇头,“我知道连你也不喜欢我,你这麽说只是同情我。”
同情?她太低估自己,太不了解男人了。他正欲反驳,突然听到电铃声,他安慰她几声,出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