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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五穿上披风, 召唤了灰灰驼她下去。下山的路上大段大段的都是斜坡,雪这么厚, 她可不想摔断腿。
回到竹舍就只看见冲昕坐在她卧室的窗下,却没看见旁的人。徐寿还坐在院中地上,身周一圈全是融化了的雪水, 亏他坐在雪水泥泞的地上,又不嫌冷,又不嫌湿。
杨五从灰灰身上下来, 问:“籍簿司的人呢?”
“休息去了。”冲昕无语道,“一定是又喝酒去了。每次‘休息’回来就一身酒气。”
他说着, 就站了起来。杨五走上台阶, 便被他握住了手, 一拉,便拉进自己怀中。因为要给徐寿护法,已经几天没见她了, 他想念得紧。
杨五又好笑又诧异。大约是文化差异,她是不介意在别人面前亲吻拥抱的, 但冲昕会主动这么做着实让她意外。毕竟徐寿就在台阶下呢。
“他听不到的。”冲昕在她耳边说, “我布了结界, 他一点不会听到外面的声音。”虽然这么说,还是牵着杨五的手, 拖她进了房里。
关上门, 便将她推到门板上, 吮住那红艳艳的两片唇, 舌头强势的挤进去,侵略。杨五闭上眼,勾住他的脖子,与他舌尖勾卷,唇瓣厮磨,互相间吮吸、轻咬、舔舐。交换口津和彼此的情意。
年轻人最快活的,便是爱人对自己热情的回应。饶是冲昕冷静自持,也忍不两手牢牢的握住她一把纤腰,不肯再放开。
这在门外一派高冷的天才道君,隔了一道门,便跟天下所有的陷入热恋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最后能分开,还是因为徐寿有了动静。
“他快成功了。”冲昕埋在杨五发间平复气息。
杨五本来闭着眼靠在他肩头,闻言睁开眼道:“那你快去。”
冲昕又亲了亲她的发顶。
杨五叹气:“徐寿就要走了……”
“嗯?”
“他真的很会照顾人。”杨五认真道。
这倒是,冲昕也承认。他理理微乱的衣襟,拉开半扇门一步踏出去,就又是那个面瘫高冷的炼阳峰主了。
杨五靠在门板上,咬着唇无声的笑。
隔着门板,听见冲昕喊了一声“李执事!”。他喊的声音并不响亮,杨五听得多了,知道他是在用“传声术”。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有个人匆匆忙忙从林子里跑了出来,抱怨道:“来了!来了!怎么这么寸,我才刚刚离开!”
杨五使劲忍住笑。就光是刚刚冲昕和她在门后厮磨亲热,都快有半刻钟了。她忍不住走进里间,推开窗子,想瞧瞧这个籍簿司的人怎么这么有趣。
一见那人,就想起来,这是籍簿司那个“李师兄”。虽然只见过一次,杨五对他印象却很深。因为从她到了长天宗,见过的外貌最老的人,便是这个李师兄。他头发银灰,身体消瘦,手背上的青筋都是凸起来的,看起来完全是个老头子了。
实际上,宗门里大多数人不管实际年龄多少,外貌都看起来很年轻。冲禹都三百多岁,据说快四百了,看起来才不过三十许的样子。这个李师兄,看起来倒有七老八十的模样。
初见时,杨五还没那个意识。等她后来意识到了,便问了冲昕。熟料,冲昕居然也知道那个人。
“我小时候偷偷跑到山里玩,遇到过他在偷猴儿酒。”他道。“他结丹无望,快到寿限了,自然便现衰老模样。大家都知道他寿数将尽,对他的邋遢随意,都很是宽容。”
筑基修士寿数可达二百岁左右,那位李师兄已经一百八十多岁了。说起来,杨五这个凡人,寿数才是李师兄的一半,她甚至不会活到李师兄这年纪,便会衰老、死去。
这便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冲昕光是想一想,心头就十分难受。他便闭口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杨五将窗户推开条缝,从屋里往院中窥望。
徐寿的身上开始出现奇异的变化,杨五揉了揉眼睛,才知道不是自己眼花。而是徐寿的脸上、脖颈、手背都仿佛落了厚厚一层灰尘,附着在了皮肤上面。
杨五才想起来她在书上看到的,炼气弟子虽然在门内吃的都是灵谷、灵兽的肉,杂质甚少,但却也不是一点杂质没有。当气海成湖,灵台筑就,修士的身体便会经历一次自内而外的“排杂”,将身体里堆积的杂质排出体内。
到了这一步,意味着徐寿的筑基,已经成功了!
徐寿忽然便睁开了眼睛,起身站了起来。
捏个清净诀,便仿佛一阵清风绕着他旋了一周,皮肤上附着的杂质、衣裤上沾着的泥水,便都清洁干净了。他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双目精光湛然。
杨五从窗缝里望着他,都能感受到,他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修道之人,从引气入体成功才算是真正开始修炼。而后每一个境界,都会有人止步不前。筑基,是这些修士遇到的第一道门槛,也是把最多的人拦在外面的那道门槛。
徐寿在苏蓉的意识中,一直被认为是资质虽好,却必要被遣归回家的人。熟料接近最后的时限了,他却竟然迈过了那道坎。正如苏蓉所说,他从此以后,和苏蓉就不一样了。
内门、外门,隔着这样一道门槛,便是不一样的身份了。
杨五垂下眼眸,听着窗外三个人说话。那个李师兄说了些恭喜的话,给徐寿做了登记,便打着哈欠离开了。
杨五这才推开窗户,含笑道:“徐兄,恭喜了。”
不料徐寿抬头看见她,竟整整衣襟,举手齐额,对她一揖到底:“杨姬。杨姬点化我,此情没齿难忘,愿日后能有机会,偿此恩德。”
杨五道:“明明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
徐寿微笑,又转向冲昕,一揖到底:“多谢道君为我护法。”
“好说。”冲昕颔首,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徐寿从来都是想得很多的人,他筑基成功,抬眼看到冲昕和杨五的时候,心里就有了计较。
“弟子想留在炼阳峰。”他说。
对弟子们来说,最好的就是留在像炼阳峰这样有洞府的峰头。长天宗的范围,覆盖了两条山脉,数百山峰。虽说整个宗门里,都灵气浓郁。但真正灵气最浓郁的,便是这种会辟作洞府的峰头。
徐寿本来对筑基一事已经不抱期望,不料遇到杨五,说破他心障,竟然在快二十八岁的时候,迈过了这个门槛。他内心里,便觉得炼阳峰实在是他的福地!
冲昕道:“我这里并无执事之位。”
徐寿道:“愿为执役。”
冲昕却道:“怎可以内门弟子为役。”
徐寿其实也知道希望渺茫,不过试试罢了。心中正微感遗憾,却听冲昕淡淡的道:“若想留下,便做我弟子吧。”
徐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被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晕了!
晕眩中,听见冲昕不紧不慢的问:“你可愿意?”
这一句算是例行公事。拜师收徒,讲究一个缘字。因此那师父总会最后问一句“你可愿意?”,并不做那强买强卖的事情。只是若拜了师,从此便是亲传弟子,没有哪个内门弟子会傻到拒绝的。
徐寿当然不傻,他立即便双膝跪下,向冲昕叩拜,口称:“师父在上,弟子愿服伺左右。”
修士身份贵于凡人,甚少行拜礼。杨五来了半年多,见到修士间多是抬抬手,遇到师长、高等执事,也就是躬身、深揖。跪拜这么大的礼,也就只用在拜师的时候了。
冲昕坦然受了。对他道:“你且休息一下,明日再行拜师礼。”想了想,又道:“自己选间中意的房舍,搬到半山来吧。”
徐寿头顶着天大的馅饼,晕晕的上山去了。
冲昕回头,见杨五隔着窗户无语的看着他,道:“怎了?”
杨五虽然不能说是对冲昕了如指掌吧,却十分肯定冲昕之前绝对没有收徐寿为徒的想法。实际上,他可能一直都还没考虑过收徒。
“你不会是……”她狐疑的道,“因为他很会办事、会照顾人,所以才收他做徒弟的吧?”
居然被发现了。冲昕眺望远方:“他很讨人喜欢,我收徒弟,自然要收个自己看得顺眼的。”
杨五无语。
冲昕接着道:“他资质颇佳,一朝破了心障,便是我不收他,迟早他也会成为别人的徒弟的。”
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这于徐寿都是好事。杨五便不与他争,只揶揄的笑笑。
她叫冲昕给拉到房中,还没脱去烟霞色的云丝披风。撑着窗棂,托腮笑他,神色顽皮,目光灵动。
冲昕怦然心动。
俯下身吻了吻那红唇。吻了一下、两下、三下,还是不够。
又一次体会到了话本里贫寒书生与富家小姐隔墙幽会时的焦急心情。幸好,他不是无用的书生。他伸手握住了杨五的手臂,杨五便觉得腾云驾雾似的,人已经被他拉出了窗子,在他怀里了。
冲昕给她拉紧衣襟:“走,回去吧。”双脚离地升空,瞬息间竹舍院中,再没有两人的身影。
冲昕想做的那些湿湿腻腻的事,便都搁在了水汽缭绕的温暖汤池里去做。在这里,她的手才不会凉。
“不要再住半山了,搬到洞府里来。”他啃着她的颈子道。
天冷了,她晚间过来,纵是骑着灰灰,路上也难免寒冷。手凉凉的,让他心疼。
杨五眸色闪动,转过身来搂住他的脖子,咬住他耳朵:“当初是谁跟苏蓉说……‘半山没地方了吗’,‘随便哪里都行’的?”
冲昕狼狈:“那时跟你不熟。”
“现在熟了?”
“还能更熟吗?”他掐着她的不盈一握,恶声道。
杨五被碰到了痒痒肉,趴在他颈窝里喘着气笑。
“明天收拾东西,搬过来吧。”他捋着她的发丝道。他有这想法其实有一阵子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与她说。
“不要。洞里住着不舒服。”杨五扭动,“我就喜欢我那间竹舍,当初一眼就看中了。”
冲昕让她扭得浑身像过电一样,忙按住了她,不叫她再作怪。还想再说什么,杨五已经俯身过来,封住了他的唇,不叫他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洞府哪怕是洞壁上的一条裂纹,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她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在他的洞府里再设禁制,隔绝他的神识。
她跟她现在虽然亲密至此,还依然没亲密到可以放弃自己隐私空间的程度。只有开启禁制,她才能放心的打坐入静,自观祖窍,锻炼神识。
他与她分享了乾坤小世界那样的大秘密,她却还不想与他分享她的小秘密。
这听起来似乎对他很不公平。可她被带离父母身边,被硬生生催长成熟,被强迫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身下承受痛苦,谁又来给她一个公平呢?
不过是因为她本就拥有成熟的灵魂,也更愿意待在成熟的身体里,而非以小女孩的姿态行走世间,才仿佛弱化了这其中的无耻、无奈、无力和该有的愤怒。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拥有成熟的灵魂,才无时无刻的不敢忘记,即便是仿佛正拥有着他的柔情蜜意和全心宠爱,也不能改变她几乎对一切事情都身不由己的现实。
不对等的身份、地位和能力,巨大的强弱落差,所以即便是现在她并未付出真心,不过是借着多出来的几十年对男人的经验,来欺骗年轻道君的感情,她……也是无可奈何。
“这几天螭火可又反噬了?”她伏在他肩头问。
“没有,很平稳。”他抱着她,闭目放松,很享受与她这样亲密的时光。“师兄说要两三年,我觉得……用不了那么久。”
“那就好。”杨五拉好衣襟,牵着他的手,拖他上岸。“走了,做正事了……”
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的世界里了。她对这里,和对洞府一样熟悉。醒来便问他:“看什么?”
他含笑:“看睡美人。”
还记得最初,他都不拿正眼看她,更不跟她说几句话。不知不觉,也能随口便与她调笑了。杨五觉得,自己的调/教手段,也是不赖的。当然,很可能也是因为男人这种生物,其实很容易自学成才。
毕竟,便是高冷的道君,都还收藏有《御女经·七七四十九式》这样的自学教材。
“饿……”她抚着胃。
冲昕抬手,一根枝丫便弯下腰来,已经催生熟了的琼果便轻轻掉落到他手中,送到杨五唇边。
她身上无力,懒懒的靠着他,一口一口的啃着琼果。鲜红的汁液滴到他的衣襟上,他也毫不在意。还用拇指抹去她嘴角的红色果汁,没抹干净,便低下头去,轻轻给她舔净。
像一只温柔的狗狗。
杨五咬了一口琼果肉,慢慢咀嚼,望着远处的山。
白天,那些山看起来是青色的。现在,它们是黑色的,与夜幕悄然融合。
她跟他之间是一场等价的交换。她给他他想要的“情意”,他给她更好的待遇和安全的保障。其实也很公平。
所以,你啊,要保持清醒啊。
温柔乡,从来……最是英雄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