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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五做了一个梦。
她看到了一扇门。她听到门的那边, 他愉悦的喘/息,还有女人婉转的呻/吟。在那扇门的另一边, 她的丈夫……在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
她其实并没有特别难过。他为她收敛了十几年,终究是……本性难移。她的内心或许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因此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 她……其实有一种第二只鞋子终于掉到地板上的解脱感。
她没有推开那扇门。她走了,像个逃兵一样。直接飞去了别的星系。在路上,她想, 这些事等她回去再说吧。她自己需要先放松一下,好好想一想。
十几年前, 当她的孩子渐渐长大, 表现出了一个优秀继承人的特质的时候。她觉得他和她之间的这场交易可以结束了, 想要从这场婚姻中挣脱出来。结果没成。他承诺不再风流,于是她留了下来。她承认这十几年她是幸福的。虽然事实证明这种幸福只是空中楼阁,可以在一瞬间摔得粉碎。
在旅途路上, 她常常望着舷窗外的星辰,其实不知道当自己回去之后该如何面对。
她没想到后来她根本无需再去想这件事了, 因为, 她根本没能回去。
杨五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青色帐顶。有一只手伸过来,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痕。
“梦见了什么?”他问。
她闭上眼:“忘记了。”
他问:“饿了吗?”
她本来就是饿醒的, 便轻轻的“嗯”了一声。片刻后, 便有温热的唇吻上来, 微酸微甜的汁液哺到了她的口中。她吞咽下去, 微睁开眼,问:“这是什么?”
“琼果的汁。”他说。舔了舔她的唇,勾卷着她的舌头。
谁知道琼果是什么东西,只猜应该是好东西。喝下去之后,饥饿感便消失了。她缩在他怀里,又睡着了。再醒来,又饿了,这次却没有琼果汁了,帐中空空,他已经不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五觉得最近这两次醒来,身体都没那么虚软了。她坐起来,撩开帐子,果然已经有一提食盒摆在那里。 她紧了紧衣襟,便过去先用了饭。别说,赵三的手艺,真是比金虹峰的大食堂强太多了。
用完,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回到自己的竹舍再洗浴。她去了汤池那里清洗了身体,才换了衣服。披着半干的头发走出冲昕的寝室,看了看她平时走的方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施施而行。
底线,总是一人退,一人进的。
感觉到冲昕对她的一丝温柔,她就总想试试看自己还能再进多少。
所谓洞府,是在山腹里开出的洞穴。有些可能是天然成洞,有些显然是人工开凿的。她慢慢的转着,她知道整座洞府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没有出声让她止步,就表示她还可以继续向前走。她穿过一处洞壁上开满黑色花朵的空间,经过一间洞室,向里一瞥,微感讶然的“咦”了一声。那间洞室里全是书架,放满了书卷。没有冲禹那里那么多,却也不少了。
她走进去,慢慢浏览。发现冲昕这里的书卷,没有冲禹那里种类繁多,包罗万象。比较起来,他收藏的东西种类比较单一,大多是“xxxx经”,“xxx功法”,或者“xx心法”之类的东西。她挑了几本翻了翻,发现都晦涩难懂,有些失望的放回去了。
离开这里,她逛了一阵,遇到洞室,便进去转一圈。她一直等着冲昕出声阻止她,可他没有。他似乎并不在意她在他的领地里随意闲逛。但杨五知道,便是苏蓉,也只是按时进来照料那几棵珍稀植物而已,其他的地方,并不敢随意乱闯。
她走到一处洞室,忽然眼前一亮。那间洞室里也有许多搁物架,架子上放的却不是书卷,大多是些她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但……有许多兵器。刀枪剑戟,各种都有。
徐寿曾令人从宗门外帮她买过十来柄大小长短重量都不同的刀,却没有一柄真正让她觉得趁手的。她一直都很想找一柄趁手的刀。
她走进去,慢慢的看。凡遇到刀,便多看两眼。走着走着,忽然停住。面前的架子上,两柄弯刀交叉叠放。刀身薄窄,如一轮弯月,正是一对柳叶刀。前世,她最擅长的,就是柳叶刀。
她的手忍不住放在腰间,覆住小小的乾坤袋。在那袋子里,装着一个拥有一对墨绿眸子的傀儡人。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将那傀儡人买下到底是为何。大约只是为了那双眼睛吧。在这里,她看到的人都是黑发黑眸,大约不会有人,能像那个男人一样拥有一头暗金色的头发和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吧。为了那双眸子,她一时冲动,就将那傀儡人买了下来。
然后,她就做了那个梦,梦见了她的上辈子。梦见他坚持履行诺言了十多年后,终于还是……本性难移。
男人的欲望啊,就那么难以管束吗?
倘若她没死,倘若她平安的回去了……她真的不知道再面对他时会怎样。
十多年前她便曾经执意的结束这段婚姻,未曾成功。那时的他,情人无数。他的的确确为她收敛了,至少,收敛了十多年的时间。再一次面对,这一次,她真否真的能离开呢?
明明最初不过是一场交易式的婚姻罢了,各取所需。后来漫长的岁月里,如何就变成了这样?
如何?
杨五的目光从那对柳叶刀上移开。前世的羁绊,她的乾坤袋里已经躺了一个。她不需要更多了。她转身想要离开这间洞室,却忽然感受到一丝杀气。她心头一凛,倏地转身,身后却空无一人,那一丝杀气也无影无踪了。
她的目光扫过两排架子中间空空的过道,迈出步子,循着刚才的感觉走去。走到洞室的一处角落,找到了大约是杀气的源头。
在角落里有一个像石臼一般的东西,里面大约填了土,长出了许多藤蔓,还开出了一串串白色的小花。只是在这石臼般的大花盆里,却插着一柄刀。这到并非是长刀,刀身却既宽且长,比一般的单刀长了好大一截,刀柄几乎有刀身的一半那么长。通体乌黑,只有刀锋像一条雪线。却被自石盆里长出的藤蔓一圈圈缠绕,那些一串串的小白花无风自动。
那刀实在漂亮,看了一会儿,杨五忍不住伸出了手……
手腕突然被抓住,紧跟着便被拉进了一个怀抱!杨五抬头,果然这里能对她这样做的,除了这洞府的主人,还能有谁呢?
上一次他这样阻止她,是在映玉竹的碧潭边。那潭水看似平静可爱,实则有巨蟒潜藏水底,杀机暗伏。这一次……?她转过头去看那柄刀,刀柄那样长,因为那是一柄双手刀。
“不能碰吗?”她问。
“不能。”他说,“这是一个邪修的武器,以无数生魂祭炼,戾气极重。你是凡人,没有灵气护体,只怕一碰就要被吸干血肉了。”
“这样啊,听着怪吓人的。”杨五道。
冲昕可没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吓人”的感受来。果不其然,她下一句便是:“可惜了。”
他忍不住嘴角微翘,问:“喜欢这个?”
“嗯。”杨五脱开他怀抱,看着那柄双手刀,遗憾道:“我家有套祖传的刀法,便是用双手刀。”
冲昕知道她习武,也看见过她练刀。他知道她的武艺放到凡人中,该是很不错的。只是,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但他没有打击她,只说:“回头给你寻一柄差不多的。”说着,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却见她还是回头又看了那柄刀一眼,很是留恋。
“那些花是怎么回事?”她跟他牵着手,慢慢的走。
“生生花,最能净化厉鬼,超渡冤魂。”他牵着她的手,感觉很小,柔弱无骨。“那刀上禁锢了许多生魂,都是在人活着的时候从肉身中生生剥离的。又见多太多血,杀孽太重,冤魂都成了厉鬼。生生花吸取戾气,每开出一朵花,便意味着净化了一个生魂,使之超渡了。”
“能安息就好。”杨五道,“这么说起来,死都不是最可怕的事了。”
“当然不是。”冲昕不以为意,“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不过是另一个开始罢了。”
这倒是真的,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呢。杨五勾起唇角,握紧年轻男人的手。他显然很喜欢她这样,也握紧了她的手。
路过映玉竹的时候,杨五看到那垂落的阳光是淡金色的。
“时候还这么早?”她微诧。
“你醒的比以前早了。疼痛的时间也比以前短了。”冲昕拢了拢她的头发。“你的身体对三昧螭火的抗性越来越强了。”
杨五抬头看着他,倾听。
冲昕两指并拢,轻轻一晃。一道凌厉的剑气划过,在淡金阳光中轻轻摇曳的映玉竹,忽然掉落一节细细的竹枝。原本平静的潭水陡然暴起水幕,缠玉蟒猛的从潭底弹出,咬住了那竹枝。
冲昕伸出手。缠玉蟒硕大的头颅晃晃,四顾左右,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冲昕收手,两指再次并拢。缠玉蟒才慢吞吞的低下头来,将竹枝放在他手心,悻悻然的退回到水中去了。
杨五看得有趣。“它怕你。”她说。
“嗯。之前寻到这株映玉竹想移植过来,不得已狠狠揍过它一顿。”冲昕淡淡说着,拢住她披散的头发,盘卷起来。
忽然道:“杨姬,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久之后,终于,想起来问她的名字了啊……杨五觉得真是不容易。却忍不住唇角勾起,道:“大号就叫杨五。”
冲昕“嗯”了一声。给她把头发盘好,将映玉竹的枝当作簪子,□□去固定。轻轻吻了下她的发顶,低声道:“五儿……等我好了,你就不用受苦了……”
杨五转头抬眸看他。
他真年轻啊,眉眼那么好看。大约就是因为年轻,所以有一些奇怪的但认真的坚持。比如,他们的身体明明已经那么亲密,但在帐中,他却始终克制着欲念,从不曾在她身上寻求欢愉。
男人的欲望,不是应该……很难管束吗?
杨五有些明白为什么冲禹老妖怪一定要瞒着冲昕她年龄的事了。这个年轻的男人,比他活了几百岁的师兄有底线得多了。倘若当初,她真的以孩童之身来见他,说不得,他很可能宁可继续扛着三昧螭火的焚身之痛,也不会拿她来做这个事。
她看着他的目光便柔软了起来,踮起脚啄了啄他的唇。
冲昕收拢双臂,将她拢在怀里。他不会在她脱离这苦楚之前向她索欢,但……她的唇除外。
“以后,”许久之后,他离开她的唇,握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警告:“不许披头散发的见人……”
“咦?”她睁大眼睛,“见你也不行吗?”
年轻的道君被噎了一下,过了片刻,道:“只有我可以。”
“只我一个。”他强调。
杨五眼睛弯起来,像月牙。冲昕心头微动,低下头去,轻轻的咬了咬她的嘴唇以示惩罚。到她不满的嘟起嘴,他才又轻轻的磨蹭,吸吮。舔了许久,放开了她:“去吧。”
目送她离开,他转向碧潭。仔细的打量每一根映玉竹,许久,终于找到一段觉得中意的。凌厉剑气划破空气,一截臂粗的映玉竹无声跌落。
水幕再度暴起,缠玉蟒简直出离愤怒了。刚才一小枝也就罢了,这回居然这么一大截!蛇族并无声带,在灵智成熟前都不能开口说话。缠玉蟒只能无声的怒吼,粗大的身体搅动潭水。巨尾猛拍水面,数十朵水花箭一般向冲昕射去。
却都在他身前便被他的护体灵气挡住,一滴水也没有溅到他身上。那节映玉竹却已经到了他手上。
那柄邪修的魔刀是不能给她的。他当初便是被那刀所伤,在寻到三昧螭火的时候,才会被火精入体。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将钻入他身体里的那一簇火精之灵扑灭,只是余下的三昧螭火失了灵智,散入他的经脉中,才不得不靠双修之法引出。
但她很喜欢那刀,他便照那样子,给她做柄新的吧。他心中忖度着,转身离去。
缠玉蟒被彻底无视,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大怒。尾巴将潭水拍得四溅。待水落静,那个讨厌的家伙已经离开了。缠玉蟒泄了气,转头看着那节断竹,心疼的蹭了蹭。
徐寿一抬头,便看到一道流光自炼阳峰射出,他不由“咦”了一声。今日炼阳峰并无访客,那流光速度快得让他看不清,只能是他自家的道君了。自身中三昧螭火毒后,冲昕道君便一直在洞府静养,极少出门。这会儿不知道去做什么。
杨五还在山路上,便心有所感,抬头便看到了那道流光。她和徐寿一样看不清,却直觉的知道那是冲昕。
想起他的温柔,她的唇角忍不住翘起。
她自是相信他亲吻她时的柔情发自真诚,却更知道人心易变。最重要的是,她深知在一段关系中,若两个人的地位不能对等,一切的美好对弱势的一方就注定了是空中楼阁,水月镜花。在这样的关系中,居于弱势的女人,最重要的便是守住本心,才不会一败涂地。
幸好,她是有机会获取一次新人生的老家伙,同样的错,不会蠢到犯两次。
她回到竹舍,趁着冲昕不在,将那绿眸的傀儡自乾坤袋中取出。凝视了那双墨绿眸子许久,她叹了口气,伸出手,脱下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