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格斯顿公墓当初所建之时,其设计者便选择了此处庄严肃穆之地,一片松柏环绕之下,林雾弥漫,寂静的空地之上,有一处与众不同的石碑。
石碑上记载了其主人生前不凡的事迹,死后长眠于此地之下,碑文用因瓦特文字在基座之上写下了两句话:
‘与众圣同在,愿其得长久之安宁’
矮人众圣乃是群山的王者,塔罗斯铁锤之下四散的火星,每一枚最亮的星辰,便是一位英雄的存在。
而因瓦特楔形文字在艾塔黎亚本身即是最古老的矮人语之一,因此,便也不难猜测此墓碑主人的身份。
石碑上写着:
‘毕生所追随的英雄的事迹,如同一首诗萦绕于此地主人的梦境,他生前所见证的那些伟大与勇敢的壮举,而今早已化为故事与传说。’
‘过往的旅人,请驻足一叙,这里的地下有幸长眠着一个高贵的灵魂,或许你曾听过这样一个名字’
‘英雄的持剑人,勇敢的马夫,屠龙者的随从,无数歌谣之中高贵之人身后的那个影子,哈格斯顿-杜克-霍斯汀斯爵士之墓。’
如果你熟知艾塔黎亚的矮人文化。
那么不难看出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哈格斯顿在矮人语中意即养马人、马夫,杜克是一个常见的教名,矮人们信奉锻炉之王,巨匠,矮人的保护神罗塔斯,因此只要出生在矮人的社会当中,受过圣油涂抹的仪式,任何一个矮人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教名。
最后是家族名,如果用‘钢眉’氏族这个更显而易见的名字而非霍斯汀斯这个人类译法的话,这个名字看起来或许更像是一个典型的矮人名字。
但‘霍斯汀斯伯爵’这个名号或许在考林王国更加家喻户晓,因为这个在区区一百年前在人类王国新兴起的矮人家族,背后是一段相当辉煌的过去。
其缘由便在于这段碑文之上。
几个拜龙教徒围着这座石碑。
确切的说,是围着他们之中那个高大的男人,虽然无人知晓后者的名字与身份,只有一个引人遐想的代号信使。
后者正端倪着这座石碑。
他身边的班恩一只眼珠子暗淡无光,而仅存的另一只眼睛里也满是不耐烦的光芒,四下看了看,抱怨道:“信使先生,我知道这石碑意义特殊,可它又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幻象而已,我们是不是该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信使回过头,淡淡一笑:“正因为不是真的,所以才更值得一看,谁能想到这里我们竟能回到三十年之前瞻仰这一切呢?这里才是一切的啊,世人又有几人明白真相竟然掩埋在一片废墟之下?”
班恩耸耸肩,不太理解对方的感慨,对他来说什么都比不上从肉体上消灭对手来得简单与直接,这些东西实在没意思。
不过要他也就敢说这么多了。
他很清楚对方有多可怕。
前者却显得很有谈兴,继续说道:“他是英雄的追随者,修约德的马夫,追随屠龙英雄一生,是大名鼎鼎的霍斯汀斯伯爵,一生毫无遗憾。但世人又有几个知道,最后要不是此人的一己贪念,偷偷换走了龙之金瞳,后者早应该被修约德在白塔一剑斩成碎片,又哪有我们今日的一切?”
班恩听了也不由沉默了片刻,有点心有余悸:“但还好他那么做了。”
信使摇摇头:“你以为那是他本意?”
“大人,可那是……?”
“人人皆有贪欲,只不过龙之金瞳利用了他。一旦贪念丛生,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欲念从内心深处滋生增长,犹如污物遮挡目光,蒙蔽理智,它会使人愈加骄傲与自大,从此再不及旁物,做出一些状若疯狂的事情来。”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但透着一股寒意:“所以人类就是这么软弱,纵使英雄亦不能免俗,我们所追求的那些东西,要求我们必须抛弃这些徘徊不定的愚昧情感。”
他回过头来,看着班恩:“你明白了吗,班恩?”
班恩遍体身寒,打了个寒战,点点头。
松柏林间有些寂静,不远处只有一只渡鸦在呱呱啸叫着,但在场的一众教徒也不以为意,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远处龙火公会的人不知在与谁交手,不时火光闪现,远远传来爆豆一般的枪声。
那个方向正是霍斯汀斯大教堂的方向
班恩耐不住寂寞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不太明白他们究竟在这里等待什么,这石碑看起来有了年头,上面布满青苔,字迹模糊不清。
但就算字字清晰,他也认不得上面写了什么。
“大人,我们真指望那些人能抢回虚妄胜利之刃?”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语气之中的怀疑之意溢于言表。
“你之前看到了吗?”信使回头问道。
班恩微微一愣:“什么?”
信使说道:“龙之金瞳。”
班恩有些不理解地说:“我们不是都看到了吗,还有那些龙火公会的人?”
信使摇了摇头:“班恩,你没经历过三十年前的事情,我也没有。但曼洛大人的父亲就是丧生于那场灾难之中,只有‘灾难’才能形容当时我们经历的失败,他来之前亲自嘱托过我,在这个幻境之中看到的一切都不足信。”
“可我不太明白?”
信使说道:“想想我们要做的事情,班恩。”
“大人,你是说,杀死尼可波拉斯大人?”班恩咽了一大口唾沫:“可那只是一个幻象,我们要拿到虚妄胜利之刃完成这个流程,才能得到龙之金瞳,并不是真要与尼可波拉斯大人为敌主教大人说过,那是尼可波拉斯大人的敌人设置的幻象,不足取信。”
信使听了这个回答不置可否,只大有深意地看了对方一眼。
“那么三十年前我们为什么会失败呢?”他反问道。
班恩一下卡了壳。
他一个大老粗哪里会知道这么多,他懂的这些东西都是‘神父’们告诉他的,可三十年前为何会失败,谁又知道呢?
那是曼洛大人都猜不出结果的事情。
信使摇了摇头:“不过你说得对,我也从没指望过龙火公会的人真能有什么出人意表的表现。认真说,他们的表现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至少在进入这个幻境之前,他们一直都表现得很好。”
他仔细看着班恩:“班恩,我明白你的想法。但你必须要纠正这样的看法,这些意外的盟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他们的那个世界……”
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放弃这个话题,摇了摇头:“总而言之,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会给你一些机会,但在我的容忍限度之内。”
听了这话,那个凶恶的汉子连忙老实地点了点头。
而这时信使忽然停下来,看向森林方向。
那里的灌木丛忽然簌簌地动起来,左右分开,从里面走出一行人来。那些人的装束与他们相差不大,只是风帽遮住半张脸,边缘破破烂烂,好像人为造成的。
走近一些,班恩才看到那些人斗篷边缘镶嵌着金属打造的龙鳞,腰带上系着龙眼垂饰,手持九尾长鞭与一枚染血的钉锥。
“永生者!”班恩看到这些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地看向信使:“他们竟然也来了?”
但信使看也不看他,冷冷地向那些来者发问:“‘渡鸦’让你们来见我,想必是已经准备好了吧?”
那几个永生者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用开口道:“霍斯汀斯大教堂附近的雾气已经散了大半,先前确实有人看到那人进入了大教堂内,我们已经找出了几个关键封印所在,下一步进入大教堂内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渡鸦’大人也不敢确定雾气消散是是与虚妄胜利之刃有关。”
那人开口时,声音带着奇怪的咝咝声,像是毒蛇吐信,又像是金属摩擦的杂音。班恩听到这个声音便不由大皱眉头,仿佛极为不适应。
但对方似乎颇为这个声音自得,有些得意地看了班恩一眼。
信使问:“你们有没看清那边的交火是怎么回事?”
那人便答道:“似乎有另外的人潜入了大教堂附近,但不像是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的人,目前我们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方。他们应该是与龙火公会的人交上了手,我们会特别注意一下这边的。”
“谨慎,”信使答道:“这是最后的决战,尼可波拉斯大人的真正复生是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步,三十年前的情形绝不能再重演,必须一举成功。”
“明白。”
信使用手在心口画了一个奇特的符号,开口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索林终将主导一切,追寻不朽之伊塔。”
永生者们便一一同等回应,然后才转身离开,又重新消失在灌木丛中。
班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点激动地问道:“大人,原来你果然早有准备,没想到我竟能看到永生者,传闻他们一直在和艾奎因的精灵交手这次任务的背后,是‘那些人’吗?”
但没想到之前还很好说话的前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闭嘴。”
后者仿佛这才意识到什么,顷刻之间噤若寒蝉。
……
雾盾大道通往霍斯汀斯大教堂的路上,中间要途经一座木桥,木桥下不过是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这个季节正好是芦苇丛生。
方鸻和希丝一起躲在桥下,小心翼翼地听桥板上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远去,灰尘扑簌簌落下来,落在两人头明他基本已经到了地界上了。
所谓大圣堂,当年作为欧力神职人员的驻地,自然不仅仅是一座教堂而已,事实上包括雾盾庄园在内这一整片区域都属于教堂的所在而他要找到的是当年霍利特学院的校舍,那地方其实与教堂的主体建筑没什么相干。
不过至少找对了方向,算是开了一个不错的头。
方鸻暂时也不想去想其他人去了什么地方,自从他和龙火公会交上手之后,附近时不时有交火的声音传来,他也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没有其他人。
他先前倒是问过红叶与帕克,而两人回复来的消息皆表示他们还没被发现。
而剩下的希尔薇德和谢丝塔,方鸻总觉得就是所有人都被发现了,贵族小姐说不定也能藏得好好的。
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信心是从何而来,但方鸻心中就是有这样的笃定,仿佛是直觉一般。
何况除了其他人之外,这里难保不会没有塔波利斯骑士团的人,或者是回忆带来的人,或者是别的部分。
不知为何,方鸻又一次想到了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他怀着这样的想法四下看了看,发现这地方莫名地雾气比外面更浓了几分,这实在是在给他添了麻烦。
然后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本地向导’,暗骂了一句自己真是弱智,才重新爬回去。而桥下希丝此刻正紧张地盯着上面,见他回来,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方鸻下来之后立刻问道:“希丝,你知道霍利特学院在什么地方对吗?”
希丝点了点头。
“你能带我去那个地方吗?”
希丝赶忙再点头。
方鸻不由大为满意,才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希丝这才露出焦急的神色来,急切地说道:“艾德先生,快救救胡地!”
“胡地?”方鸻一愣,心想自己还在找那家伙呢:“他怎么了?”
“艾德先生,龙之金瞳带他去了那个地方,再晚就来不及了”
方鸻微微一怔:“那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