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鸻回到地上时,仍是深夜。入眼是一座古老的大厅,肃穆耸立的巨石柱,共有三排。
柱子着千年的时光。
他怔了一下,要是平时他一定会停下来欣赏这番美景,但现在却缺乏这个心情。
他早已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但在湖岸另一边远远能看到那座断塔,矗立在森林之中——方鸻知道那里是滑翼艇坠落的方向。
龙骑士或多或少有些治愈能力,主要是为了保护操纵者。他不知道塔拉之刃属于哪一类,但这至少是他最大的希望。
丝卡佩的呼吸很平稳,但这并不是说伤势有好转,只是越来越虚弱了。
方鸻隐隐有些心急,也更忧心其他人的状况。然后他听到一阵密集的枪声从前面传来,远处森林中闪出点点火光。
他吓了一跳,连忙躲到遗迹背后,然后才发现枪声不是冲自己来的;因为紧接着另一面也响起枪声,密集得像是炒豆子一样,丝毫不逊前者,还间杂着爆炸的闪光。
他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交战,为数还不少,他猜是杰弗利特红衣队和银林之矛——他们竟在遗迹中开战?方鸻有些意外。
他有些担心有人注意到这边,但又隐隐有些期待有一队人过来,最好带着治愈师。只是什么都没发生,方鸻只头痛地发现,交战双方拦在自己必经之路上。
还好这里到处是遗迹建筑,不乏藏身之处。
夜已过半,月华如织,融融有如牛奶的色泽。
森林中笼罩着硝烟。
到处弥漫着呛人的味道,不是硝石与硫磺的气息,而是引火粉,一种炼金催化剂的气味。走近一些之后,方鸻真正才分清两边的人——红衣队好像吃了大亏,遗迹中到处是穿银色战袍的人,将他们分割包围起来。
不远处杰弗利特有一小股人据守在一座神庙中,但看起来也支撑不了多久。
方鸻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在他看来两边最好同归于尽。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想法并不现实,过了一会儿,他看到神庙方向一个女性选召者向这边张望了一下,心中忽然猛地一跳——那是个治愈师。
他心中不可抑止地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一边将丝卡佩放下来,轻轻靠在墙上,拿起七式火枪悄然无声地摸了过去。他观察了一下,神庙里有四个人:两个战士,一个弩手,还有一个治愈师。
四个人都穿着褐色的罩衣,三角帽上也没有羽饰,看起来只是杰弗利特的外围成员。围攻他们的人自然也强不到那里去,有一个方向上其实有明显的缺口,只是受其他方向的压力,那几个人一直没发现。
那个方向上只有一个弓手与一个铳士在驻守,方鸻一看,才是一阶职业,顿时松了一口气。一阶职业不超过五级,他手中的七式火枪完全可以造成有效威胁。
他有条不紊地装上弹,一边紧盯着外面的情况,看到那弓手似乎有转移的意思,他所选的位置是一处窗口,举起枪瞄准了对方的脖子。
一条淡淡的瞄准辅助基线在他视野中浮现——
方鸻手一晃,枪差点掉了下去。他怎么会有ui的?但再仔细一看,那条淡淡的线已经消失,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就这么一耽搁,那个弓箭手已经离开了原本的位置。他找不出对方藏在了什么地方,只好将目标转向那铳士,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让手平稳下来。
一声枪响。
他与那铳士相距不过六十尺,对方还背对他,虽然七式火枪各方面都很陈旧,但线膛步枪在这个距离上的精度还是有所保证的。
这一枪击中了对方的左肩,铅弹的威力在那里炸开来,那个铳士一声不吭就倒了下去。而枪声吸引了神庙中四人的注意力,他们向这个方向看来,不由露出意外的神色。
方鸻赶忙站起来向那些人挥了挥手。
那些人这才注意到这边防御的空档,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兄弟,谢了!”他们撤离神庙,穿过街道,在下面仰头问道:“伙计,不是红衣队的人?”
“我是佣兵,和你们是一边的,”方鸻答道:“我和其他人走散了,这里有人受了伤,急需要治疗。”
“佣兵?”那个战士是个秃是走散了,不过运气不好,给那小子逃掉了。”
沧海孤舟:“蠢,那还不赶快去追?”
“放心团长,他们有人受了重伤,肯定走不远,只是我们需要申请一下战场侦查使用权。”
沧海孤舟:“可以,我会和卡卡说一下。”
如果是卡卡,那自然是没问题了。
战士忍不住兴奋地摸了摸自己的秃勺。卡卡是俱乐部培养的这一代选召者中天分最出众的新秀,据说对方还不是战斗工匠,但已然可以熟练地操纵发条妖精。纵使在bbk这样的俱乐部历史上,这也是罕有的天赋了。
他正在心里揣摩怎么和公会里面那些精英选召者打好关系,却听到一声惊呼:“小心上面!”
是治愈师的声音。
两个战士齐齐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方鸻在窗口处冷冷地看着它们:“下地狱去吧。”然后他将手中的发条妖精向下一掷。
“发条妖精?”
那秃头战士微微一怔。
但方鸻已经拉下了风镜。
铰链驱动了击发装置,击发装置准确地击中卡在外壳另一侧的晶片火帽,上面的炼金公式被瞬间点燃,推动催化剂剧烈地燃烧起来,将魔力注入中央的无属性水晶之中。
而无属性水晶早已过热,正如丝卡佩曾经告诫过他的那般,猛然膨胀,然后炸裂开来。
冲击波撕裂了发条妖精脆弱的外壳,将它沿上面的炼金刻线撕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那只是顷刻之间完成的整个过程——
伴随着两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
千米之外——
少年忽然掀开了脸风镜。他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满是稚气的脸最多不过十五岁出头的模样,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像是营养不良一样形同枯草,一脸无精打采,还带着重重的黑眼圈。
“怎么了,找到了?”沧海孤舟现在已经远没有先前那么光鲜,浑身上下灰扑扑的,鲜红的罩衣也被烧焦了一截,漂亮的佩剑也丢了,只剩下个华丽的剑鞘。
这副模样虽说不上落魄,但也相差不远。
不过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至少现在他还仍然说得上沉稳——那怕被那个传说中的‘战场的全视者’打了一个完美的伏击之后。话又说回来,在国内又有几个指挥者没有被那个男人伏击过呢?
但沧海孤舟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殊荣,他只觉得是巨大的耻辱。
少年摇了摇头:“找到了,不过没什么用。”
他把自己看到的东西描述了一遍。
“战斗工匠?”沧海孤舟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你是不是搞错了,那个冒险团在卡普卡和罗戴尔一带就是个小透明,怎么可能招募得到战斗工匠?”
少年挠了挠头发,有点无所谓地答道:“那大概是我搞错了吧。”
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沧海孤舟见过的最垃圾的那些半吊子炼金术士。但天知道这是俱乐部下了血本培养的未来之星,甚至在公会里的地位比他还要高上不少,他摇了摇头,拿这家伙的惫懒实在是没一点办法:“你先继续监视那家伙,别跟丢了。”
少年点了点头。
沧海孤舟这才抬起头来,应付眼前最棘手的问题——
在他的视野之中,三个方向上,遗迹中都出现了零零星星的穿银色战袍的人。是的,他们被包围了,他满以为那个‘传奇先生’根本不可能猜得到自己的意图。
但对方非但猜到了,还猜得很准。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人群之中的那个人——银林之冠的传奇,全视者,kun。尽管沧海孤舟十分不想承认这一点,但这一仗,他已经输了个彻底。
“他们好像停下来了,团长?”这时候有人忽然说道。
沧海孤舟也微微一怔,他也发现银林之矛的攻势停了下来,这完全不符合逻辑。然后他就听到一个经由魔力扩大之后的声音回响在战场之上。
“我想请教一下,杰弗利特的指挥官是谁?”
kun的声音不高,不疾不徐。
也只有这个时候,人们才会想起来。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不仅仅是一个顶尖的指挥官,而且还是来自于第二世界的明星选召者,同时也是银林之冠唯一的龙骑士。
沧海孤舟只觉得面皮发红。
但他还是很有担当地站了出来:“我就是。”他看了看对面,以为那些人会发出讥笑,但他错了,没有任何一个人笑出声。
那一刻,沧海孤舟心中忽然感到了巨大的落差,甚至比被讥笑还要让他难受。
因为他明白了过来,在人们眼中,被那个男人击败根本不算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因为那理所当然。
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直到一只手在后面按住了他的肩膀。那手枯瘦、但修长有力,沧海孤舟楞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谁。
“乔里?”kun的声音也楞了一下:“我没料到你在这里,难怪这一仗打得比想象中要艰难一些。”
比想象中要艰难‘一些’。
沧海孤舟只觉得脸上发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但乔里却摇了摇头:“这一仗是我们的指挥官全权负责指挥的,与我没有半点贡献。”
kun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那个年轻人——以选召者的职业生涯来说,自己也算不得十分年轻了。“不错的指挥,”他赞扬了一句:“看起来bbk也要崛起了。”
沧海孤舟完全怔住了。但那位银林之冠的传奇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他摇了摇头,说道:“指挥官阁下,我提议停战。”
“停战?”
“因为我们两边混入了间谍,有人已经进入遗迹下的中枢地带了。”
“什么?”沧海孤舟大吃一惊:“……那东西?”
他话音未落,整个森林的地面忽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
今天去看了下那边签约的事情,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