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走进后园,让叶云菲意外的是,娄心茹居然还站在那副画作跟前,并未离开。
“娄姑娘。”打了声招呼,叶云菲径直走到娄心茹身后,眼睛不自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一副让人惊艳的佳作。
娄心茹的眼睛虽看着画面上的荷花,目光却有些悠远,心中不知正在想些什么。“云姑娘,你觉得这枝荷花画得如何?”
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但说出的话,却几乎将叶云菲惊掉了半条魂。
“你......你看出来了?”被人当面戳穿伪装,叶云菲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她讪笑一声,立马老实承认道:“不好意思啊,为了行事方便,只能作这样的打扮,并非有意瞒你。没想到娄姑娘竟然能轻易识破,你可真是厉害!”
娄心茹回过身子,对她歉然一笑:“也没什么,我只是以前碰巧看过一些医书,知道男女骨骼脉络,有着很大的差异,兼之你又不曾对我设防,所以才能侥幸看穿。姑娘的伪装,其实很是高明。”说到这儿,她忽然双手交叠,平举至额前,弯腰就是一礼:“心茹一时嘴快,说破了姑娘的秘密,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叶云菲先是一愣,待到反应过来,双手便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下意识在娄心茹手背上轻点了一下,然后扶住她的双臂:“没事儿没事儿,你快快起来。”说着,她稍微使力,娄心茹已顺势站直了身体。
只是,待她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看向叶云菲的目光,忽然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被她那灼灼的目光看得心底发虚,叶云菲干笑一声,呐呐着问道:“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你也是赵国人。”娄心茹的声音很是肯定,方才那种致歉回礼时,伸手轻点对方手背,乃是赵国所独有的礼仪。而叶云菲在心神慌乱之下,下意识便使用了出来,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似是心中早有猜想,娄心茹此时的神色并没有太过惊异。
叶云菲滞了一滞,眼看已瞒不过去,只得苦笑一声,无奈说道:“姑娘果然聪明!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娄心茹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垂眸静默片刻,她忽然轻叹一声,答非所问道:“姑娘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那幅荷花,看起来如何?”
叶云菲有些不解,她干嘛一直纠缠着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但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只能耐住性子尽量用心地答道:“这荷花枝干柔韧,花瓣娇嫩,傲立水中,栩栩如生。几乎是将这池中的荷花移到了画纸上一般,是一幅难得的佳作。”
叶云菲自知词汇量匮乏,也不多说什么溢美之词,只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感受,用最朴素地语言表述了出来。
对于她的回答,娄心茹不置可否,只静静看着她,柳眉微蹙,一双秀目之中,神色隐隐变幻,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渐渐地,叶云菲有些撑不住了,“娄姑娘,你到底......”刚想问问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却见娄心茹忽然伸手拿起了案上画作,扬手便向游廊下的池塘里丢去。画纸浸水,精美的画作很快晕染糊烂,不过几息工夫,便再看不见之前娇美柔媚的荷花,水面上,只余下了一张沾满墨渍,被糊得不成样子的湿烂画纸。
“哎呀,这么好的画,你干嘛扔了。”叶云菲只恨自己手慢了一步,没能及时挽救这幅绝非凡品的荷花。
“再好又能如何?栩栩如生,终究,只是如生。”娄心茹终于开了口,但说出的话,却让叶云菲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画上的荷花再逼真,那也是入不了水的。”娄心茹拉过叶云菲温软的双手,目光诚挚,近乎语重心长地道:“即便你伪装得再完美,再能蛊惑人心,可终究改变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旦有故人出现,你的下场,只怕连那糊成一团的荷花还要不如,懂吗?”
深吸一口气,娄心茹目光微闪,眼中划过一抹鄙夷和恼恨:“可恨那帮无耻的儒官,整日里只知吟风诵月,饮酒作乐,却不思富国强兵,维护国民。一旦战事吃紧,便将咱们这些女子们当作工具,推入敌营,乞得一时安宁,当真是无耻之极!”
目光转向叶云菲,她的声音中竟然透出了几分绝望:“如今,就连你这样身份尊贵的人,都要被当作武器,投入敌国,祸乱朝政。看来赵国的衰亡,真的是指日可待了。”
“你等等!”听了半天,叶云菲总算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头绪。感情她是把自己当作赵国派入华国施展美人计的细作了,可是......
“我可不是被谁派遣过来的奸细,事实上,我是曾经受过重伤,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恰好小屹救了我,所以我才跟在他的身边。”顿了顿,叶云菲双目紧盯住娄心茹,带着几分期待和紧张:“还有,娄姑娘你是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吧,如果知道,还望不吝告知,云菲感激不尽!”
这一次,目瞪口呆的人却成了娄心茹了。她看着叶云菲一脸诚恳不似作伪的样子,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你当真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叶云菲无奈苦笑:“我说过,我曾经受过一次伤。或许是伤到了脑袋吧,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到现在也没能想起来自己究竟是谁。”
娄心茹呆呆地看着她,脸上表情十分复杂,似有几分怜悯,又似有几分羡慕,最终转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唉......”她微微别开脸,“你还是不要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最好,永远都别知道!”
“为什么?”叶云菲急了,心中生出一丝不太好的预感,“是不是......我也是赵国名门之后,身份敏感?”
娄心茹闭了闭眼,重新看向她:“你确定,一定要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叶云菲怔了一下,心底忽然一阵发慌,怎么也吐不出“是”那个字。
看她犹豫的神色,娄心茹摇头苦笑:“你看,你怕了。”她忽然转过身,慢慢向着长廊外走去,“如果你放得下这里的一切,想要找回从前的自己,那么,明日就和我一起走吧。如果不能,”她脚下顿了顿,回过头认真地说道:“那么此生,都不要再踏入赵国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