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不是吃糠咽菜,斐潜自我安慰道。
咽下一块粟米饼,端起羊肉汤喝了一口,虽然古代原生原味,不含任何防腐剂,是一等一的好味道,但是斐潜还是忍不住偷偷叹了口气。
虽然说盐水加一点桂枝炖羊肉,这种搭配已经算是舌尖上的汉代了,一般人也还吃不起。
比起刚来汉代的时候吃的豆饭好多了。
不过这种饮食吃的多了,现在就连后世的味精油花涮锅水都有些怀念了……
至于什么四川菜的回锅肉、鱼香肉丝、夫妻肺片、水煮牛肉、宫保鸡丁、麻婆豆腐——
苏浙菜的西湖醋鱼、龙井虾仁、香酥焖肉、西湖莼菜汤、金陵丸子、三套鸭——
还有什么佛跳墙、罗汉斋、龙凤宴、烧尾宴等等斐潜在后世吃过的东西,想在也只能是想想,然后吞下哗啦啦止不住的口水……
在华夏渊源流传美食发展中,任何菜品的发明是和当时的社会生产力、生产工具密切相关的。
斐潜原来以为凭借后世走街窜巷的半个吃货的经验,至少在美食上,在汉代能媲美御厨,再不然多少混个大厨当当也是没问题的,结果在落后的厨具面前被打击的头破血流。
后世的中国菜,有三个东西起到关键性的作用,就是可以自由控制火候的灶具、导热良好的炒锅还有充足的植物油。
只有具备了这三个条件之后,各式各样的菜品才丰富起来,煎炒烹炸各式花样才日益翻新。
游牧民族匈奴鲜卑,别说到汉代,就是到了唐宋也还没有成熟的灶具,就只有一堆篝火,吃什么东西就是要么烤,要么煮,再无其他手段。
相比较而言,汉朝人民相对花样多一点,除了烤、煮之外,还多了蒸、炖等等手段。但是依旧单调。如说作为最著名最主要目的还是一起看看山野风景,喝喝清茶,探讨些经义,切磋点学问,在最后才略略附言提了一下说庄上近日摔死了一只牛,顺便也邀请斐潜一起来吃一顿。
虽说汉代政府明令禁止随意宰杀耕牛,但是“摔死”的自然就不算宰杀了。在汉代能吃一顿全牛宴,就跟在现代到什么米其林吃一顿的规格差不多了,寻常人根本没啥机会吃得到。因此,崔厚的这种邀请已经算是蛮上档次的了。
“崔家……我是听坊间有传闻说崔家之事,”福叔迟疑了一下,还是觉得讲一下比较好,“城北有一良家,据说崔家看上了他家家传翠玉,执意要买而不得,此后不久,此良家之子竟被检举与黄巾贼子往来私通,被投入大狱,其良家奔走无门,后经人点拨献玉与崔家,方即获得一个查无实据判决——还有,据说崔厚与城中不少游侠交好,庄中更是有不少好手……”
斐潜皱皱眉,“如此说来,此次还是不去为妙?”
福叔摇摇头,“崔家毕竟是前朝司徒,与朝中多有联系,少郎君若是无故拒绝,恐怕不好。”说的也是,虽说是退居的官员,但也是有能量的。就算崔家已经败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像斐潜这样的挂着一个河洛斐家旁支的名号能抗衡的。
换成现代的来说,一个前国字级别的家族邀请一个预备役政府公务员赴宴,然后这个预备役公务员还拿架子不去,那就只能呵呵了。
是的,不去就是打崔家的脸。
在汉代,这种打脸行为是会让友人变仇人的。最典型的就是汉武帝时期的田蚡和窦婴。当时田蚡是丞相,窦婴被封为魏其侯。有一次田蚡遇到魏其侯窦婴的好朋友灌夫,开玩笑说,灌夫啊,我想和你一起去见魏其侯窦婴,不过看你有孝在身就算了吧。
灌夫却没当田蚡说的是玩笑话,很认真的说道,您要见窦婴一定是有大事情,我怎么能因为我个人有孝在身耽误了您的国家大事呢,不如这样约定明天中午一起去见魏其侯吧。
田蚡大感无趣,这人怎么听不懂玩笑话呢,于是随便哼了一声走了。
可是灌夫却以为是田蚡答应了,于是去告诉了魏其侯窦婴。结果窦婴连夜准备,打扫庭院街道,准备酒食,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夫人在门外等着,从上午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晚上,结果没等到。
窦婴就问灌夫,不是你说丞相田蚡要来么?灌夫也奇怪,是啊,是他说要来的,于是骑上快马到丞相府一看,田蚡早就忘了此事,吃饱睡了。于是窦婴认为是奇耻大辱,开始处处和田蚡作对起来。
在汉代,颜面这种东西有时候比后世看得重的多。
说来说去还是要去。
斐潜有些头痛,如果福叔说的事情是真的话,那么崔家突然邀请斐潜,就有点先礼后兵的意思了。崔家就像盯上那个良家的翠玉一样,这一次无非盯上就是琉璃,而这个琉璃技术说实在的,如果真道迫不得已的时候交出去会不会有什么蝴蝶效应?
更恶劣一点,如果崔家贪得无厌又怎么办?
斐潜不由得心中暗骂,为什么看那么电视小说,那些其他穿越者发明随随便便搞,东西说搞出来就能搞的出来,而且身边上到皇帝下到百姓,个个都那么善良淳朴,怎么瞎扯都能信,到了我这里,就稍微搞了点琉璃,还不敢大量搞就被人盯上了,还要时时刻刻担心人身安全,这叫什么事么!
只能是见招拆招了,还能如何?许多事情还没准备好,现在跑路,未免太早。
“既然躲不过,那就去!”斐潜拍板下定决心,就当是一次小测验吧,若是这样的测验都混不过去,又怎么能在众多牛人的威胁中存活下去呢?不过,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跟本家打个交道了。
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果我是小虾米,那么只要找一个大鱼来恐吓崔家这只小鱼就可以了。在后世,如果不想听你上司的,那么你至少要紧进你上司的上司大腿。
“对了,福叔,崔家这个山庄是在那?你知道么?离城有多远啊?”
“知道的,离城不远,出了北门大约八九里,北邙山山脚下便是。”
斐潜点点头,哦了一声,那倒是也不算远,不过,北邙山,这地方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