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默没对高书文撒谎,他是约了郑谦乐打球,不过不是早上,是下午,jackson有另外几个和他一样因父母工作关系来中国读书生活的美国朋友,几人约了一局。
jackson这次和高子默郑谦乐组队,想让几位外国友人看看中国人里也有很会打球的男生,而高子默今天打得比平日在学校里还凶狠,一句话不多说,两分叁分不停拿下,人跟辆坦克似的,一直窜得老高去盖金发蓝眼少年的帽。
那汗水也没开玩笑,哗哗往下流,进了眼,酸涩得很,刺得他哪哪都发疼。
心肝脾肺肾,只因骆希一句话就被打成稀烂肉泥。
偏偏他还知道,这句话不能尽信。
被一句不知似真似假的话语激得心脏发疼,高子默拉扯衣领抹汗,汗湿的领子掩去他苦涩的自嘲。
对面一个不知叫杰森还是杰克的高大个,看分数拉开好一些了,人起了火气,拦高子默上篮时猛给了他一拐子,力气甚大,在半空的高子默被撞飞跌落地。
郑谦乐也是位炮仗脾气的小爷,fuck开头的词组都冒出口了,被高子默拦下,jackson赶紧做和事老调停。
“我没事,别动火。”
高子默站起身后拍拍膝盖,但眼神里全是捉摸不透的阴鸷:“废话别多说,干就完事。”
郑谦乐有好段时间没见过高子默这样的神情,上一次也就是骆老师嫁进高家,两人打了一架的那次。
大比分赢了之后,对方也装作佩服模样,假惺惺地过来握手言和,明明会说中文又偏要溜一口英语,说bro你打得真棒下次再约啊。
高子默坐在一旁长凳,开了瓶矿泉水兜头淋下,用中文回他:“好啊。”
jackson先和几位朋友去淋身子,郑谦乐把毛巾甩在低头任由水直流的高子默头上:“没火?我看着不像,和你小妈闹掰了?”
高子默斜瞪他:“我就只有这事烦心了?”
郑谦乐灌了好几口水:“啊,要不然呢?还能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急躁了。”
高子默弯着背脊,小臂抵在膝盖上,颗颗水珠顺着黑直低垂的刘海滴落在地板上,融成一滩不明不白的隐秘心事。
他反问郑谦乐:“你呢?老郑他们去欧洲还没回来?”
“是啊,老来得子,娇妻在旁,天伦之乐,哪还有我什么事?”郑谦乐在他旁边坐下,嬉皮笑脸的一脸无所谓。
“你自己看稳了,别到头来让人捷足先登。”
“放心,我心里有数。”
两人淋浴更衣,晚上和jackson几人吃了饭,一整晚高子默都在想骆希的话,心不在焉。
一句「我没有」在短信框里打了删,删了打,反反复复。
最后还是没发,手机被狠摔在座椅上。
谁当她是玩物了?!
他才是甘心被她当玩物吧!
*
雪下了几天,地上积雪融了,但两人的关系从那天之后就没有破冰,卡在那尴尬奇怪的状态。
早餐时不情不愿的打招呼,用完晚餐后各回各的房间,学校里不再有多余的眼神交流,气对方误解他的高子默不再刻意去找寻骆希的影子。
高宅不过洋节日,国际学校倒是提前许多就把一层楼高的圣诞树推出来了,螺旋缠绕的金色红色缎带,响叮当的铃儿,缀着红丝绸蝴蝶结的金银球。
圣诞晚会如期举行,骆希的节目排在下半场前段。
比起放飞自己的街舞节目,家长们自然更喜欢这种把小女孩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安安静静唱歌的传统合唱节目。
尤其是李珊的母亲,看着自己女儿在舞台上耀眼夺目,脸上自豪骄傲的笑容就没散过。
想打进上流阶层,花钱对他们来说是小事,就怕这钱丢进大海里连个水花都没有,总怕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是带着有色眼镜看李珊。
李珊唱什么她没留意,只顾着想自家闺女真争气啊,位置站得前,还有一小段独唱。
只是身旁官太太和总裁太太们坐得端庄大方,没人拿手机出来拍照,她也就没好意思掏出手机。
李母对钢琴旁的那位美人老师好感倍增。
之前参加家长太太们茶话会时,她手捏金边英式茶杯,听其他太太聊明德有位音乐老师嫁进城中高氏豪门给人当续弦的事,说手段真高。
她先入为主以为骆老师是狐媚子那种长相,但今夜改观后觉得,保不齐人家就是真爱呢?总不能每个嫁入豪门的都是有心机的吧?
这一天高子默的耐心也到了极限,怪自己矫情,干嘛和骆希置气那么久,还能有个爷们样吗?
骆希会有这个想法也不怪她,他们每一次除了做爱根本没好好说过话。
平日在高宅里总是冷言冷语相向,在床上又总管不住自己的嘴,或许哪一句话真伤到骆希的感受了。
他把骆希在更衣室最后的那句话,每个字都掰碎了来解读。
姑且当她半真半假,那高子默想把后半句当成真话?,她说她不想,那对他,骆希是否真有带着一分真心?
少年心情忐忑,怀里捧着束洁白的麝香百合,站在舞台阶梯旁。
歌声琴声停止时,他已经踏上了一阶。
散落在舞台各处的女生们一齐聚集在台前,手牵手谢幕,骆希起身,扶着钢琴鞠躬。
高子默在掌声雷动中又迈了两阶,这时,背后的观众席中响起小声惊呼,台上的女孩们也起了些骚动。
他站在灯光照不到的舞台旁边,侧头看灯光如昼的舞台。
一瞬间鹰眼如炬,狠戾盯着上了舞台的男人。
高书文遥控着轮椅,从舞台另一端的后台缓缓驶出。
他身上墨黑西装笔挺,眼神温柔。
而膝盖上放了一束艷红玫瑰。
观众席的掌声更密集了一些,全场目光都注视着高书文的轮椅绕过钢琴,来到钢琴旁的美人身边。
骆希真心情感地感到惊讶:“……你怎么来了呀?”
高书文笑笑,捧起花束举起:“以前错过了你的许多演出,从这一次开始,我想都参与进你的世界里。”
骆希抿唇,眼眸弯成天上明月,接过丈夫的玫瑰花:“谢谢你啊老公。”
高书文心情也很好:“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得到我妻子一个吻呢?”
骆希眨了眨眼,一下子手指重重地握住花束,花茎处的黑纸唰啦一声:“在这里?”
微微眯起眼,高书文嘴角依然还是上扬的:“嗯,你不愿意吗?”
骆希很快伏低了身子,凑近他说:“怎么会呢,我以为你不喜欢让大家知道……”
高书文伸手扣住骆希后脑勺,两片嘴唇浅浅碰了一下。
掌声更大了,还有一两声不太庄重的口哨声响起。
他凑在骆希耳边,在外人看来,像一对情深伉俪在行贴面吻。
高书文的声音不大只能让她一个人听到:“我是不想让人知道,想折了你的翅膀,给你戴上颈圈脚镣……把你永远囚禁在我的房间里。”
这类偏执黑暗的话语,骆希不是第一次听高书文说,可每次听都会背脊发冷。
这时手里的玫瑰花全变成了蛰人的剧毒红血水母,她恨不得全甩到高书文脸上,让玫瑰花刺撕裂这男人的斯文嘴脸。
可她脸上还得挂上笑容,不想让现场的人看出她的恐惧。
只是,当视线余光看见舞台另一侧的高瘦少年时,她胸腔里硬打满气的那颗气球,悄悄松了口,嘶嘶漏气。
全场的目光从轮椅上的男人那,迅速移到捧着白百合的少年身上,在场知道高子默是谁的人不少,刚刚的掌声如果说是成年人的激情,这时的掌声便是年轻人的狂欢。
还在台上的李珊心脏扑通扑通跳,她奢想着,难道高子默的目标是她?
当然不是。
高子默目不斜视地往自己的目标大步走去,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光,让人瞧不清他眼里的神情,但嘴角勾起的模样,和坐轮椅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他把花瓣滴水的白百合献给骆希,不等她接过就塞进她手里,将那束碍眼的红玫瑰挤开到一旁。
他没看高书文,狭长黑眸将骆希瞳孔微震的模样进脑海里,态度诚挚:“妈妈,祝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