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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柃看向说话那人。
他似乎是一名凡人武官,穿着玄辛国百户的皮甲,但和寻常武官不同的是,身上似乎内蕴灵气,竟是个异人!
说起异人,就不得不提及仙凡之别,还有仙凡之间往来交流和互动所造就的系列事物。
这人祖上很大可能出现过什么大修士,残留着一些前辈高人所修神通本领的遗传,但却偏偏和李柃一样灵根有缺,仙道无凭,并不足以踏上修仙问道的前程。
因此,无论怎么努力,都只会是介于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异人。
在天下间,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鲜见,李柃最初表现出不同于常人的智慧和本领,也没有被当作妖孽,而是生有宿慧的异人。
修士们并不仇视异人,反而多有照拂,异闻司中也多有这样的奇人异士担任要职。
但,也仅此而已了。
谁叫他们灵根有缺,仙道无凭呢?
此人看起来年过三旬,其貌不扬,但却轮廓硬朗,颇有英气,特别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够发光般明亮,看着就让人印象深刻。
李柃在他身上嗅到了如同竹子的清香,感觉他应是那种颇有侠骨,嫉恶如仇的正派人物。
“左百户,何以见得?”修士模样的供奉开口说道。
原来这名竹香异人姓左,目前暂居百户职。
左百户听得供奉询问,说道:“这从水怪老巢的尸骨就可以看得出来。”
“你可知道,这么说意味着什么?”一名凡人堂官问道。
左百户没有回答,凡人堂官继续说道:“只因你这怀疑,司里的弟兄们就要四处奔波,到处调查,倘若有所收获还不打紧,拼杀一番,功名不缺,但若一无所获,那可就白干了。”
左百户皱眉道:“我等斩妖除魔,只为保境安民。”
“哎,话不能这么说,你若在这边奔波劳碌,不也意味着其他案件少了人去调查嘛,这又是何苦呢?”
“是呀,如若此中当真另有黑手,迟早会忍不住自己跳出来的,到时候再来追查也不迟。”
“依我看,眼下南边战事已起,不知多少魑魅魍魉要趁动乱出来为祸,与其盯着区区水怪不放,还不如尽早结案,腾出人手对付其他。”
李柃飘荡在这些异闻司官员身后,一个个虽然也不算恶臭,但却有股子朽木和油烟混杂的气味。
他们年轻的时候或许也曾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但时间长了就都变质,成为浊世庸人。
但偏偏,就连李柃都不得不承认,这些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异闻司的人力物力是有限的,追查到底只存在于理想状态。
阳光普照尚不足以扫尽一切阴暗,异闻司又怎么能够做到?
这种连祸害都谈不上的小小水怪,能够这么快解决就已经称得上是神速了,不要看坊间死了十几好几十个人,那有可能是好些年头积攒下来的数量,在这个世道,根本就算不上个事。
倘若真如左百户所言,背后另有其人,他迟早也会自己跳出来,到那时候再来解决也不迟。
“可我觉得……”
“好了,左百户,你不要多说了,我们知你接手这个案子,不甘心到此为止,但司部的安排,还是要服从吧?”
“你先出去,是否继续追查,到时候会通知你的。”
左百户只好起身,郁郁退出了房间。
“这个左忠良……”一名官员摇头,笑叹不语。
这时候李柃才知道,左百户叫做左忠良。
修士模样的供奉道:“左百户还是一腔热血啊,呵呵,不过从这缴获的三宝炼魔诀来看,可能会是冥宗的手趣÷阁,冥宗为魔道大宗,曾有圣地之称,即便一分为四,同样不可小觑。”
“哦?您说的可是曾经的魔道圣地,天下邪修联盟之盟主冥宗?据传此宗因内讧一分为四,化为黄泉宗,尸仙宗,幽魂宗,白骨宗四大宗门,至今仍然实力不弱。”
修士模样的供奉道:“这是曾经为祸人间,要天下正道联合起来才能对抗的巨枭,当然不可能会弱,不过如今黄泉宗在祖洲,尸仙宗在长洲,幽魂宗在元洲,白骨宗在流洲,各自都有正道大宗盯着,平常蠢蠢欲动,充其量也不过是遣些微不足道的棋子过来传道,甚至有可能是过去魔道功法流传的遗毒。”
“唉,魔道速成,又擅借助外力,在低阶境界倒有不少便利,难怪容易蛊惑人心。”
“这些法门早就已经传开,屡禁不止啊。”
供奉不以为然道:“终归还是邪不胜正的,再说了,你们当真以为,以左百户的性情,说放手就放手吗?依我看,八成得偷偷跑去调查到底。”
一屋子的异闻司官员闻言,不禁面露异样之色:“您是说……”
供奉呵呵一笑,道:“我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这位左百户估计放不下,得自己跑去调查,不过我建议,既然他要查,就如他所愿好了,我等静观其变就是。”
“现在不明的是,究竟魔道心怀不轨,意图再次挑起正邪大战,还是草莽散修得了奇遇,欲借他人之手豢养魔物。”
“还有,传讯给我们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柃闻言,不禁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躲在暗处,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有关冥宗的传闻,他以前也曾听说过。
那的确是个难以对付的势力,天云宗在其面前都只能称作后起之秀,的确不可不谨慎。
此后几人又谈及其他事情,李柃听了一下,没有什么在意的,索性在四周闲逛起来。
异闻司本就是对付妖魔精怪的机构,当然存在防范阴灵和各种幽魂的手段,不过神魂出窍涉及元神之秘,乃是最为纯正的精神灵体。
灵体深潜的层次远远高于阴灵幽魂之流,这种状态下,等闲手段是检测不出来的,因此丝毫没有阻碍就来到一处疑似档案室的地方。
李柃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异闻司中收录各方奇案要案资讯,理应接触过许多奇人异士,奇谈怪诞。”
“甚至还有修真界中的修炼功法!”
这些正是他所感兴趣的。
李柃曾经从天云宗那里弄到过一些修仙界知识,以及呼吸吐纳之类的法门,最近又得了云遁和神魂相关知识,但却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草莽散修甚至魔道的修炼法诀。
结果找了一圈,案子的卷宗倒是不少,相关证物,证词也分类存放,整整齐齐,修炼功法却没见一部。
李柃反应过来:“这种东西机密程度更高,应该早已妥善保管,或者销毁了。”
“本来就有魔道中人暗中传播这些东西,再无所作为,很快就要遍地都是。”
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却又猛然发现,房中一角的桌台上,一幅帛书赫然在目。
“难道是今天才缴获的那部魔功?对了,现在还来不及结案入库,这里又是异闻司的地盘,有高人镇守。”
李柃怦然心动,飘过去摊开,看了起来。
果然,正是那司部供奉提到过的三宝炼魔诀!
按照司部供奉的说法,此功是魔道大宗冥宗的手趣÷阁,为了传播道统,与正道对抗而创造出来,自然不可能艰深晦涩。
李柃毫无阻碍就读了下去,甚至很快看清其本质。
“这竟然是一部由简入繁,潜力无限的功法,虽为低阶入门所用,但是三宝者,精气神,本身就蕴藏着修士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的无上大道,以此为根基,岂会是简单炼气境界才可使用!”
只是,除却开篇涉及大道的纲领之外,很快就又转入了具体的炼魔之法,的确是速成小术。
上面总共记载了炼尸,炼兽,炼蛊,炼煞四种炼魔之术以及驭使它们的法门,黄德所选择的,应当是其中炼兽的一篇,乃是选取合适精怪转化魔仆,都是阴狠邪恶的路数。
但李柃很快又注意到,通篇只字未提修真界中常见的祭炼,认主等等手段。
按理说来,这般纰漏绝不应该出现在大宗的入门功法之中,炼成飞剑都要用自身精血元气祭炼,认主绑定,更何况是危险的魔物?
就好像通常口语说的吃饭,不可能光吃饭不吃菜那样,炼魔诀也不可能当真只管炼魔不管御魔啊。
这里一定缺失了特定的认主之法,也就是御魔的部分,那些粗浅的驭使法门不算。
“这是预留后门,供人掠夺成果,坐享其成?”
李柃暗自吃惊,突然想到这么一种可能。
魔道中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费心费力传播这种涉及超凡力量的修士之物,也绝不是指望黄德这样的凡人能够动摇正道宗门的统治根基,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么,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几乎呼之欲出。
“灵根俱全者炼魔过程中,自然就把自身气机注入魔物,这是三宝之中,气之一物的表现,也算是在遴选潜在的魔道种子,授予力量。”
李柃很快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就连魔道也不会轻易让凡人拥有力量,这样的设计,可以把有无资质区分开来。
李柃收敛思绪,决定暂时不管那么多,先把整篇默记下来,回去之后慢慢参详。
第二天,李柃早早起来,默诵魔功,加深记忆,同时思考这当中是否有无可供自己利用之处。
结果发现,其中炼煞的部分,似乎与云遁之法略有相通之处。
正所谓道法自然,天下修士皆以自然为师,对天地大道的感悟不同,诞生出大相径庭的修炼路线和法门。
但本质上,追求都是一致的。
这种相通之处会在高深境界彼此交汇,乃至殊途同归。
李柃想,是否可以将其中精髓移花接木,利用魔道炼煞的手法转炼云煞,亦或自己凝炼的有形香煞,从而诞生出显圣之能。
但如此一来,必先创造出一种全新香品,能够发烟生云,供应炼煞所需。
李柃不可能当真如同魔功所述那样去作奸犯科,采伐杀戮所得的血煞之流修炼神通手段。
他想到的办法,是利用自己长处,寻找香道之中可用的事物进行替换。
“这个办法似乎可行?如若真的能够创造出这样的香品,不但于我自身有益,连其他祭炼云煞者也多出了一种堪称香云的全新云遁,堪为修炼资粮。”
灵感迸发,李柃立刻前往含香阁,埋头尝试起来。
晌午时分,仆役来报,香事局官员投帖拜访。
这是真正消息灵通之人。
虽然表面看来,香事局的筹办和李柃这个驸马爷毫无关联,但实际上密不可分,不可能不前来拜个码头,请他在仙师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李柃想了一下,接下拜帖,前堂会客。
这时他才知道,这个正在筹办中的香事局主事者姓裴,居侍郎职,随行的都是将要在香事局中任职的主要官员。
李柃身居高位而不自矜,对方又有意攀附,自然宾主尽欢。
闲聊了一会儿,李柃突然想起自己在黄蔻镇的奇遇,问道:“裴侍郎,不知你对天材地宝之中适合制香的材料了解多少?”
裴侍郎道:“长久以来,凡民百姓接触天材地宝的机会甚少,我等也不曾专门收集过相关资料,所以无从深入了解。”
“不过天材地宝亦通凡物之性,既然凡物之中有可以制香的材料,按理说来,天材地宝当中相似者应当也行。”
“除此之外,就是修仙界中流传下来的游记,传说了。”
“驸马爷若想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不妨从《万国风物志》一书去找,据传这是多位游方仙师联合汇编,各自把自己红尘历练,四处探索的游记贡献出来,还有后来者在不断增补完善。”
紧接着又自告奋勇道:“裴某恰好读过此书,如蒙不弃,愿为索引,标注出与香料等物相关的篇章出处。”
瞧瞧,这年头,连拍马屁都得有文化知识才行。
李柃赞叹道:“裴侍郎果真学识渊博,那就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