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姐(姐弟骨科、1V1)

第六十回家贫如洗不卑不亢,暗中计较难下决

到了魏衡府上,谢知方这才明白,魏衡的局促困窘所为何来。

临安城南邻码头,满城风华尽聚于此,说不尽的富贵庶丽,珠玉锦绣,而北郊却是下九流居住之地,贼寇横行,暗娼满巷,野狗乱吠,乌烟瘴气。

魏家便居于其中最偏僻之地,院墙被一棵歪脖子树压塌了半边,木门破旧,寒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号哭声。

魏衡推开大门,请谢知方进去。

贵气十足的小公子一脚踏进去,一头灰扑扑病恹恹的猪摇摇晃晃地迎面撞过来,脑袋紧抵在用金线绣了祥云纹的衣袍上拱了两下,蹭了他满身的泥。

“……”谢知方额角青筋暴跳,俊脸瞬时变黑。

这衣裳——可是姐姐亲手为他缝制的!

“谢公子,实在对不住。”魏衡连忙弯腰将病猪拉开,用帕子帮谢知方揩拭身上的脏污。

屋子里匆匆走出来一位中年妇人,看得出有几分姿色,无奈长年饱受饥饿困苦折磨,鬓角已经发白,脸上也染满风霜的痕迹。

魏衡对妇人道:“母亲,猪怎么跑了出来?”

妇人打量谢知方的穿着,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家出身,表情里立刻带了惶恐,扯了扯浆洗到发白的衣角,讪讪道:“想来是昨夜风刮得太急,把猪圈的门刮坏了,我、我这就去修。衡儿,这位是……”

谢知方不是不识礼数的人,闻言对妇人躬身行礼,自报家门,笑道:“贸然上门,多有打扰,还望伯母勿怪,赏侄儿一口饭吃。”

听到他是京城大官家的小公子,妇人慌得更是了不得,手脚都没处放,语无伦次道:“我先把猪拴起来……不不,我这就去整治饭食……唉,家里没米了可怎么好,我先去隔壁嫂子家借两把米,再借几个鸡蛋……”

魏衡玉面泛出薄红,显然是觉得尴尬,却没有斥责母亲,而是将她拉住,低声交待:“母亲莫慌,谢公子性情随和,有赤子之心,想来不会怪罪我们的失礼之处。猪圈这边我来修,也不必去借甚么米和鸡蛋,我这里还有几钱碎银子,您去买只老母鸡炖上,再买两斤五花肉,配上咱们家房顶晒的笋干,细细地剁了,咱们包扁食吃。”

听了他的话,妇人找回主心骨,连声答应,接过银子急匆匆出门。

魏衡转向谢知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君子气度,温声道:“惭愧,惭愧,家徒四壁,教谢公子看笑话了。”

其实,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反而是抬举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

猪圈破了个大洞,里面空空荡荡,仅有的这头猪眼看就要病死;院子洒扫得倒干净,挨着墙根种满绿油油的青菜,看一眼便觉得嘴里发涩发苦。

走进屋子,更是寒酸,破破烂烂的桌椅摆在角落,桌子上摆着一沓最廉价的宣纸,旁边整整齐齐迭着缝了补丁的被褥,一眼就能看出,这里白天相当于魏衡的书房,晚上便是他的卧房。

厅堂左边是只能挤得下一个人的厨房,右边看布置,像是魏母的卧房。

不嫌弃母亲上不得台面,安心屈居于陋室之内,倒是个孝子。

谢知方心下对魏衡的家境颇为不满,觉得若这门婚事真的成了,未太过委屈姐姐,面上却没带出什么,而是好奇问道:“魏兄,再怎么说,你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举人,且不说邻里乡绅之中总有些见识远博、懂得烧冷灶的人,朝廷按例发放的俸禄也有不少,何至于将日子过到这般田地?”

魏衡苦笑一声,也不瞒他:“父亲在世之时嗜赌嗜酒,欠下许多债务,我与母亲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又把俸禄悉数贴补出去,至今仍未填完所有亏空。至于乡绅父老的资助……实不相瞒,豪强劣绅素喜欺男霸女,强占田地,资助我房产银两,不过是另有所图,希冀我将来飞黄腾达,庇佑于他们,此乃违反法纪之事,我是万万不能应的,也有几个宽厚和气的乡绅,没有提出甚么过分的要求,却想把女儿嫁予我……”

“听起来还不错啊。”谢知方挑挑眉,一副不食人间疾苦的模样,嘴角微微上翘,“乡绅家的小姐,想来也是经过良好教养的,比乡野村姑要强出去许多,魏兄为何不肯?”

魏衡略皱了皱眉,却没有发火,而是正色道:“魏某娶妻,不论家世出身,只求琴瑟和鸣,若对方知我信我,与我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我自全心全意待她,绝无二心。乡绅家的女儿并无甚么不妥之处,不过,我实在不愿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做买卖,用来换取利益。”

瞧起来真是高风亮节,稳得住阵脚,又拎得清是非黑白。

单从为人处世上来看,比齐清程那混球要强上不少,只是这家境,还是要再掂量掂量。

谢知方内心有了计较,便岔开话题,聊些经纶学问、煮酒烹茶之事。

过了一个时辰,魏母将饭菜呈上,虽然简单,倒也洁净美味,人也老实寡言,看起来并不是齐大夫人那样难缠的婆母,无形中给魏衡又加了点分数。

低嫁似乎也有低嫁的好处。

吃得肚皮滚圆,谢知方心满意足地告辞,骑马回府,溜到姐姐房里要茶消食。

谢知真午睡初醒,正对着镜子理妆,云鬓半挽半散,镶着绿宝石的檀木梳握在红鸾手中,一下一下,慢理青丝。

谢知方将梳子接过,另一手托着乌黑顺滑的长发,鼻间隐隐闻到兰花的清香,不由心神一荡。

“姐姐用的是我新买给你的胭脂么?”他眼尖,瞧见眼熟的小瓷盒,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西洋培育出来的花卉品种,每一株都价值千金,上百朵花瓣挤出的汁子,经过提炼,方能得这么一小盒,染在两颊,可添明媚鲜妍,经久不褪,必得用另一种昂贵的花汁方能卸除干净。

谢知真含笑点头,纵容着弟弟用指腹沾了点胭脂,轻轻抹在她白玉一般的肌肤上,一双美目流光溢,柔声问他:“好看么?”

谢知方看得魂都丢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连连道:“好看,好看,姐姐自然是最美的。”

这么好的姐姐,用世间最昂贵最奢华之物来供养,依然觉得不够。

他一个家贫如洗的魏衡,真的配得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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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肝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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