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算盘城内内外外都沸腾起来了。
在这种民怨沸腾的情况下,魏藻德等人被擒拿抄家,似乎也不是大事件了。哪怕他们是前内阁阁老,六部尚书,也没有百姓、士绅来替他们叫屈。相反,当得知这些个人都是与吴三桂有勾结,都是暗通东虏的人,那民间全是一片咒骂。
滔滔民怨,津门百姓够不到远在数百里外的吴三桂,可不就把怨气转移到魏藻德等人头上了?
也只有这些人的门生家人还没有放弃。
毕竟都是大佬么,每个人都有不少的门生故吏在津门卫。
这人就找上前兵部尚书张缙彦门上了。
可没想到却是自讨没趣。
张缙彦是李自成的人啊,黑纸白字,真凭实据多不胜数,他就是要跳船都来不及了。此时此刻对于吴三桂可不是恨之入骨!
正叫人在家中竖起靶子,贴上吴三桂的绘像,刀砍剑刺呢。
因为他看着家人为他拿来的绘图,发现这绘图绝对的bī真,那上头人物画像的鼻子眼睛耳朵,可不就是吴三桂么。没有十分像也有七八分模样了。
本来相貌堂堂的一个人,现在剃去了四周头发,只留下头顶杯口大的一撮,编成辫子垂在脑后,金钱鼠尾,那端的丑陋之极。
“卖国jiān贼,老夫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张缙彦激动的脸皮都充血一样鲜红。把上门来自讨没趣的一干人给骂的头都抬不起来。
没人会去辩解吴三桂不是献关降清,而是“借师助剿”什么的。
大家都是黑心的老狐狸,谈什么白莲花?
“借师助剿”有把自己剃发易服的“借师助剿”么?
虽然你可以说郑芝龙包藏祸心,因为他不可能是短短时间里就拿出这么多吴三桂的画像,还一个个都那么bī真,且都是是金钱鼠尾版的。这郑芝龙肯定多日前就得到了消息,却就秘而不发,只叫人暗中做下准备,张网已待,等着人自投罗网,这才一举发难。
如此作为虽然卑鄙无耻,但总算还在官场游戏规则之内。郑芝龙并没有直接掀桌子。那几个倒霉蛋的亲友、同年、门生虽然会多方营救,却没几个人把郑芝龙当做不共戴天的仇敌。
而且也没人真的担忧魏藻德等人丢了自己小命。
因为按照规矩,郑芝龙肯定会迅速奏报金陵的,还要把魏藻德他们送去金陵,听候皇帝的处置。如此品级的官吏可不是他一声令下就能砍头的。
倒是那张缙彦的表现让随后留神的郑芝龙有些吃惊,难不成这个他前世根本就没听说过的家伙还是大明的忠臣?可不管张缙彦这个大明忠臣对李自成再怎么忠心,他再怎么为大顺天子担忧,那对于李自成的局面都是毫无帮助的。
山海关一败后,李自成连夜退往京城,直到了通州这才停住了叫。前头的遵化也好,蓟州也好,大顺军都站不住脚。
李自成留下李过、张鼐引兵驻扎通州抵御追兵,自己引着残兵败将回到京城。
牛金星事前接到通知,率领李岩等文武官员在德胜门内迎接。但礼仪草草。
李自成仍然是出京时的装束,可是面sè黧黑,满脸尘垢。就是胯下的乌龙驹连日的奔波也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毛sè黯然无光,湿嗒嗒的贴在身上。
高氏于昨日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大驾将于今日回京。自从李自成离宫以后,她每日焚香祈祷,希望上天保佑李自成平安无事。如今虽然败了,可到底人还活着,她的心放下了一半。
依照她的想法,李自成纵然在山海关打了败仗,也不过是一时战败,顶多不过退出燕京。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一仗的影响会多么的巨大。毕竟便是失去了燕京,她也能退到长安,大顺江山依旧还大着呢。
牛金星、李岩和六政府尚书、侍郎将李自成护送到新华门内。李自成命他们各自回衙门办事,只命牛金星、田见秀、宋献策、李岩、顾君恩随他进宫议事。刘宗敏受了伤,已经回府邸了。
在后宫草草的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李自成在乾清宫东暖阁召见了诸人。
牛金星、田见秀、宋献策、李岩、顾君恩等向他行礼,李自成直接把手一挥,“目前局势紧急,你们都不必讲礼,赶快议事。”
然后他向宋献策问道:“可寻了御医给捷轩诊治?”捷轩是刘宗敏的表字。而至于大顺的御医,那不过是燕京城内民间的有名大夫罢了。真正的御医不是被崇祯帝带去了金陵,就是被郑芝龙给留在了津门。
宋献策自然不会忽略这个,李自成脸sè总算好了一些。
“山海关一战败的太惨了,十多万大军折损过半,随额回到京城的人马不过三四万。毫侯、义侯还督着姜瓖、王承允、马科几将留守通州。但鞑子兵锋太盛,马上就来,而通州无论是粮草还是守城器物都毫无准备,恐是守不住的。”
李自成不是没败过,但却从没有哪一次败仗对他的打击这么大的。
他在人生的最巅峰时候遭遇到了当头一bàng。
这一败的严重性他很清楚,满清和吴三桂这么一胜,他连北地半壁江山都要坐不牢稳了。
李自成回过头来向李岩问道:“京城情况如何?”
李岩说:“京城内人心浮动,谣言甚多,臣已经作了守城准备。”
“额们刚打进燕京,根基未牢,就又要历经如此大难,京城也难固守。”李自成现在一心回长安去,山海关一败,直把他的争胜心都给打掉了。至少短期内他是再雄起不来了。
李岩听了大急。“陛下,这燕京乃龙气所钟之地,一旦弃之,必受反噬啊。”
李自成丢了京师就等于丢掉了正统的继承权,这对大顺的影响太致命了。而且这燕京城内有那么多青壮百姓,还有那么多粮食物资,丢了太是可惜了。
牛金星只把头摇的跟一个拨楞鼓一样,“朱明在燕京经营二百余年,当日也不曾见这儿的百姓为朱明效力。我们才来几天时间?恩义未施,燕京城断不可守。”
这话一说,宋献策、顾君恩、田见秀纷纷点头。想要回关中的不止是李自成,他们也都是。
李岩不曾经历过山海关大战,他也不清楚回到城中的这些兵马,还有通州的殿后部队的模样,那是jīng气神都给打没了。大顺军已经不能再战了。
何况燕京城虽然坚固,但能有潼关艰险吗?能有表里山河易守吗?
李岩急道:“纵然燕京最终不可守,陛下也当留下人来做出一副坚守模样。不然天下人又将如何视我大顺?”打败了就逃,连京城都丢的干净利索,流贼,这还是流贼。
“陛下就是急于归还长安,恢复军心士气,也当留下一支兵马坚守燕京。这不仅是给天下一个交代,还能阻碍追兵。不然,鞑子和吴三桂急追不舍,大军马不停蹄,一退再退,心劲只会更弱。最后岂不是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以至要一败再败?”
李岩话说的有道理,而且本人更亲自请命,留守燕京,誓死为李自成殿后。那牛金星平日里就看李岩再不顺眼,现在也无话可说了。
李自成也担心大军一败再败,最后收不住溃势,因为他手下的这些兵马素质和成分太差太杂。到时,别说是北地半壁江山中的半壁江山了,恐怕是长安城他也待不了几天。
李岩请命留守燕京,李自成稍加判断就一口应了下。而就在此时,外头忽的有人急报,却是有人在宫门外自称是津门来人,特来要求见李自成。
李自成以下所有人脸sè全都懵了。这个时候郑芝龙使人来干嘛?
郑芝莞站在午门外,说真的,今天他真没必要亲自来一趟。这真的是有些冒险了。
不过叫人传话,哪又浪费时间。
现在最紧张的就是时间,他亲自来,那是能直接可与跟李自成讨价还价的。
进了大殿,先行了一礼,郑芝莞先就表明了郑芝龙的态度,吴三桂乃汉jiān国贼也,数典忘祖,老子兄嫂子侄通通全都不要的畜生。
郑芝龙已经派人去炮击山海关。
这是一个好消息,让李自成一伙儿听了jīng神全都一震。不管郑军水师炮击山海关究竟能有多大作用,反正这是直接与吴三桂以及满清翻脸了。这定然会对后者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有影响。
郑芝龙一两万兵就窝在津门,而且直接跟鞑子翻了脸,满清如很能不看在眼里?
而此时的郑芝莞心中也吃惊着呢。他此行来主要是为了他大哥的吩咐,郑芝龙要他使人招呼李自成一声,跑归跑,别流寇习性不改,跑之前还在紫禁城放一把火。
却不料这李自成竟然不跑,不,不是不跑,他自己依旧是跑,却留下李岩督军来守一波燕京城。
“若是顺军还有人留守燕京,我郑家倒是能助贵军一臂之力?”
郑芝莞这话说完,殿上的人,脸sè就又都变了。助大顺军一臂之力?这是啥意思?郑芝龙也打着燕京城的主意么?
“哈哈,闯王说笑了。我郑家兵少将寡,可没想着收复燕京。只是有一物件,可叫京城四民对满清恨之入骨,民心沸腾。”郑芝莞直接喊李自成做闯王,这是不承认李自成的皇帝位了,但李自成也不生气,都这个时候了,什么礼仪礼节啊,全是虚头巴脑。
郑芝莞直接想到了吴三桂的金钱鼠尾绘图。
“剃发易服,金钱鼠尾?”
李自成晕圈了,田见秀、牛金星等都晕圈了。
能穿过钱孔的辫子要多细啊?杯口大小保不准都说多了呢。想一想如此发型配到自己身上,丑不丑放在一边不错,真是死了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啊。
“闯王容禀,崇帧九年,黄台吉在盛京改后金为大清称皇帝时,就曾明令公布:凡汉人官民男女。穿戴俱照满洲式样。男人不许穿大领大袖,戴绒帽,务要束腰;女人不许梳头、缠足”。崇德二年时候,黄台吉又再次重申:“若有效他国衣帽及令妇人束发裹酯,是身在本朝而心在他国也,自今以后犯者俱加重罪”。”
“闯王或许还不知道,那吴三桂和他手下的关宁军,现如今就已经全剃发了。是以,我家伯爷才冠之以‘国贼汉jiān’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