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鹏带着随从站在船上,已经被芝罘岛现如今的景象惊呆了。港口附近,张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流民,看人数足有三五千人。
而这只是芝罘岛上七个营地中的一个。
当沙船靠上滩头,那些个难民流民顿时sāo动了起来。他们可是知道这芝罘岛究竟是何人当家的,知道自己口里的粮食是出自谁家的。沙船上斗大的‘郑’字,不要太扎眼。
场面也乱了,已经得到消息,在港口都等了两天的张乐书,一看难民流民乱了,马上狠瞪了港口营地的管事一眼,后者立刻就带着一帮看守的义勇,抡起bàng子是一顿弹压,总算是控制住了局势。
郑芝鹏可没从津门拉回粮食,那里现有存粮虽多达百万石,却要供给京师。朝廷能够支配的粮秣少的可怜啊。
松锦之战落得如今下场,朝廷为了供给宁远,抚恤军兵,国库早已经空荡的可以跑马。
这个节骨眼上,郑芝鹏却是没本事从津门运来粮食的。
还好郑芝龙意识到了这点,不止向沙船帮新购了一批粮食,更差人运送了一批红薯、土豆做种,芝罘岛的面积可不小,地广一两万亩之阔。纵然大部分为山地丘陵,平整平整,也能休整出几千亩地的。种些粮食,自力更生,多少也是收获!
更能为将来打下基础。
这土豆、红薯可是中国现在环境下的救命良药。这些原产自南美的作物,自从明朝中后期时开始传入中国,原时空当中,只是百多年的时间就在中国蔓延开来。待到康麻子中期,这些农作物的种植已经遍布了中国的大江南北,产量也有所提高,逐渐成为中国人的主要食物。
而在眼下这个时代,闽粤两省已经有一些人在种植土豆红薯,还有玉米花生,甚至连烟叶种植都已经出现。郑芝龙要收集一些土豆红薯,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甚至这些外来物种都已经过了多年的本土培育,那产量较之初来乍到时候已经qiáng出许多。
看到郑芝鹏走下,张乐书快步迎了上去。郑森不在的这段日子,他虽然‘大权在握’了,但也被肩头上的负担压得喘不过气了。
错不是他们的存在对登莱有利,上有巡抚中丞曾樱的照料,下有地方官府乃至士绅的帮衬,张乐书早就该崩了。
因为郑森一去月余,芝罘岛一事被彻底丢了下,三万石储粮拉走了两万石,还提去了上万快银元,芝罘岛钱粮物质尽数短缺,早已经走入困境了。
错不是登莱官府的支持,错不是郑家的名头摆在这儿,张乐书从登莱士绅手中收去了三万石的粮食,还拿到了不少冬衣,好歹支撑了下去。芝罘岛早就乱了。
难民流民是郑家用粮食给招来的,实打实的粮食,半点无差。如此,那些难民流民才会驯服。
可要是一旦没了粮食,再多的难民流民也会一夕散去,甚至还会生出乱子。将郑家在登莱几个月的心血毁之一旦。
而现在郑芝鹏来了,来登莱主持大局,这就再好不过。郑芝鹏虽不是郑芝龙的亲兄弟,却也是郑家的骨干人物。
无论是向士绅借钱借粮借物,还是别的甚个,都当让人信服。
“我闻芝罘岛上共有七寨,总数也不过是万人,怎的眼前这一寨就有这般多人?”
张乐书一脸苦笑,怎么这么多人,登莱官府塞进来的呗。
这是曾樱的回报。人家可是给郑家撑了台面,借钱借粮给郑家,同时就也把境内还有的流民难民都通通送来了。
小小一个芝罘岛,人口早就不是早期的万人,现在已经有三四万之多,再加上登莱地上的几处营垒,总数至少有五万人。
郑芝鹏听罢因果后无所谓的一笑,局势再紧张也已经支撑过来了不是?“这是好事情。”一点钱粮,郑芝鹏根本没放在眼中,而更看重的是五万难民流民。
能在北地做难民流民的人,可不是闽地的难民能比的。这里的难民流民,你就看不到几个老头老妇。五万人里,至少是六成的丁口,而三万丁口里至少能挑出两万兵坯子。这都是先前一些数据被整理后得出的统计结论。
而与至少两万兵坯子相比,这点钱粮算甚?
“大兄已经来讯,不日就会有粮船抵到。你去告喻各寨,叫他们上下人等无需担忧。大员多的是良田沃土,我郑家最缺的就是人!”
郑芝鹏骑着快马,流水一样转过了七处营寨,笑呵呵的脸sè就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了。自从港口处他就能看清楚,这芝罘岛上的秩序怕是不好了,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冒着寒风在岸边捡东西。
现在这一看,果不其然。
郑森北上时候,不止带走了三艘鸟船,还有船上的水手和一半的看守。他自己搞出的上千人的义勇,一下子就拉走了一半。
芝罘岛现在的局势很简单,那就是郑家的嫡系力量被拉走的太多,以至于留下的张乐书对局势的掌控失控了。
为了不让局势失控,张乐书无奈的只能向登莱官府求援。
加上被地方官送来的那么多新到流民难民,直接扰乱了岛上的整个秩序。
可以说是成也登莱官府,败也登莱官府。
“张奎?”郑芝鹏念叨着。
“大人容禀,这张奎本是山东总兵刘泽清的家丁,甚是有勇武,因酒后与军中同僚斗殴,失手打死了人,这才被破落草为寇。但其多少知道忠义,虽是沦为匪寇,也有sāo扰村镇,却也没见他多造杀孽。大公子使人在此招揽移民之初,他便就引手下前来投奔。因武勇过人,颇得大公子喜爱。留以统带看守。”
“前遭大批流民难民涌入,张奎初见芝罘岛失了秩序,便向小人提议痛下辣手,示之以威。只是小人……”张乐书就是一个寻常人,面对杀人,怎会不犹豫?而且身份使然,他没底气啊。这一开杀戒杀得就不是一个两个。
而等到芝罘岛秩序更乱后,他再想要杀人,效果已经不再了。不过人还是杀了,效果不大,也总比没有效果qiáng。
几个民愤大的头首,做的太过分的,全被揪出来砍了脑袋。
但是更多的人却早与芝罘岛上的官吏军丁混在了一块,他们蛇鼠一窝,沆瀣一气。那就不是张奎能砍头的了。
官吏是登莱地方上的小官小吏,而兵丁则是登莱军将的家丁。
从明面上说,这些人都是登莱官府给郑家的颜面,不仅不能开罪了,还要好好地捧着。
但事实就是,芝罘岛上的秩序之乱就始于这些个鸟人。
他们为了钱财与流民难民中的匪类勾结一处,上下联手,肆意抢夺食物,殴打他人,在难民流民中称王称霸,影响极坏。
要知道现在是冬季了。粮价虽不比青黄不接时候,却也很高了。
克扣难民口粮,那扣出来的都是银子。更不要说还有衣被,甚至就是熬姜汤的生姜,都有人贪墨。
这就是真实的明末官场风气!
“这帮不开眼的混蛋,真是罪该万死,杀,该杀!”郑芝鹏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