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方本来站在孔家大门外,现在见孔大夫亲自去,面上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孔大夫,你病了还让你去,实是没办法。”
“无妨。”
跟在齐方身后,一路往陆府走去的青枝,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
每往前走一步,便想着掉头回去,但是脚下却又不得不继续往前走着。
到了陆府门前,但见一辆出行专用的加长的马车已经停在陆府门口,马夫王吕骑在一匹棕sè马匹上等着。
后面还有两匹棕sè马匹,但未见马上有人。
只听齐方道:“孔大夫,请上轿。”
青枝看了眼轿子,心道如果上去不就要和陆世康同一个轿子里坐着了?她内心深处是拒绝的,道:“我还是自己骑马吧。这不是有两匹马吗?”
齐方道:“那马是我和吴山骑的,若是孔大夫不介意,也可以……”
得,不可能不介意。
与和他们同行比起来,那她宁愿上轿。
青枝上了轿子,又想起自己家也有马匹,若是回去骑马,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时辰,但是一想到自己三姐每日要用那马车进进出出,而自家只养了两匹马,另一匹马被父亲骑去云游行医去了,剩下这匹自己若再骑走,家中有急事时便多有不便,于是这想法便一闪而逝。
坐在轿里后,环顾了一眼轿子,见这轿子宽约六尺,长约十尺。内里装饰豪华,靠左有可半躺的长椅,靠右还有两个可坐的矮椅,想来那半躺的长椅是陆世康用的,长椅后面,靠近轿后窗处,有并排放着的一只大箱子和几只小箱子。想来是陆世康及其他人的行李了。
于是她坐在其中一只矮椅上,将手里的药箱和包裹也放在后面的角落里,从药箱里拿出医书,开始翻读。
正读着时,只听外面有人说道:“路上小心些。”她听出是陆老太太的声音。
只听陆夫人于氏的声音说道:“到了那儿玩个几日便回来吧,也别久呆了。”
然后她又听了陆世康应了一声。
接着自己的轿帘被掀开,一只白靴踏在了轿子边沿,接着,一条长腿也跨了上来。
她赶紧低下头,继续读自己的医书。
当然,只是目光放书上而已。
目光的余光感觉到,他上来后,便半躺在边上的那张躺椅上。
轿帘又被拉开,她听到陆夫人的话在说:“孔大夫,不好意思今日你病中还让你陪同出行,实是因为你家钱六学了才没几年……”
青枝连忙抬头,对陆夫人挤出一个笑容道:“陆夫人不必介怀,我刚好也可以出去走走,整日呆在江北城,也感觉有些颇闷。”
“那你们便出发吧。”
陆夫人将轿帘放下,马车开始前行。
青枝听到后边的两匹马“哒哒”的声音,也跟着马车一同前行。
在轿里,她担心这陆世康再开什么玩笑,不曾想他却什么也不说,一直沉默着,只是半躺在他那躺椅上。
轿子行的并不快,稳稳当当,看样子马夫王吕是顾虑陆世康的伤势,所以打算行路以稳当为第一要务。
轿内的气氛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暧昧,她扭头往右边自己这边的轿窗处向外看去。
虽然江北城她还未能完全熟悉,但现在正走着的路途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曾经在这儿装成个小马夫在这一带晃悠过好几天。
马车再往前走,就到了那日她演戏之处,柳左巷。
巷两旁的柳树此时仍是一片烟青sè,微风吹拂,柳丝飘荡,使得巷中如烟似雾。
马车过了人烟稀少的柳左巷,再往前走,就到了德才街,来往的人突然增多,街边叫卖声不绝于耳。
与过于热闹喧嚣的轿外相比,轿内安静地出奇。
他今日言语甚少,倒是叫她有些意外。
目光从轿窗处返回医书上,感觉到他就在身侧,那日在望江楼下楼梯时与他相望的一幕无端地闯进了脑海里。
再看书时,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马车悠悠前行,不多时便出了城。
她再次将头往窗外看去,只见郊外风光大好。
一些一闪而过的景sè,似是有些熟悉,但细一回想,却又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来过。
沿途经过的村庄,总归有些类似,房屋低矮,院门亦低矮,农夫们各自持着农具,或在田间劳作,或是路途行走,间或有孩童在田间奔跑,自由自在。
他们的喊声格外地热闹。
轿内却出奇的安静。
她现在方才想起,自自己进了轿中后,他似乎一句话也未与自己说过。连客套话都没有。
这样倒也更好,对他的警惕之心,如此方才能慢慢地消失。
本来,她还担心他万一再旧事重提,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低头继续看手上厚厚的医书,这次倒真的看进去了。
不知何时,她感觉到身旁亦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于是稍往那边看了一眼,倒未看他,只是用目光的余光看到了,他似乎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在她的认知里,他与书本是完全格格不入的两种事物。
如此过了半天,到了吃饭时间,吃饭时刻,她宁愿坐在离他最远的桌子边,他倒也不并特意离她近些,而是与他的几个小厮坐在一起,交谈着关于此行的目的地,以及下一步该从何处走的话题。
从他们的言谈中她听出来了,那目的地,原来是陆世康祖父以前买过的一山间住宅,如今归于陆知府名下,那是陆家人偶尔外出时住上一住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那儿是无人居住的。
听他们的言谈中谈到淇县,于是她猜测,那山间住宅定然位于淇县。
在吴山向往的话语里,她知道了那淇县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地方,亦是个可修养身体的好去处。
也难怪陆府人去让他去那儿养病,原来陆家还有这么一处住宅。
不过在她看来,为了养这么一个肩膀上的箭伤,便要行上上百里路,实在有些过于小题大作了。
富贵人家的此等作派,她是无法理解的。
反正,若是她家有人受伤,必是在家养伤罢了。
如此慢悠悠行了一天,也才到了行程的一半,到了晚间,住宿的客栈位于一处山脚下。
从客栈的窗户向外看去,倒也风光旖旎。
饭后为他换药,有几个下人在场,那陆世康也是一句话未同自己说。
换药后回到自己房间,在进入睡眠之前,她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
这陆世康一句话也不和自己说,是几个意思?
还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一些话不便多说?
又或者,他对自己仅仅是一时的心血来cháo,如今过了才不到两天,这cháo水便已经退去?
惊觉自己居然在猜测他的想法,青枝顿时对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