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姐姐曾特意问过我关于记忆的事情。
“你有被附身时期的记忆吗?”她的神情异常的严肃,至少在我印象里还是第一次。
“有的。”我简短地回答道。但实际上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维格莫斯附身的那段时间内,我通过大脑共享了他的记忆,从而得知了许多发生在未来的事情。异能力灾难、第三次世界大战、反抗军、帝国,无数个如同天方夜谭的画面刺激着我的脑海。
我甚至看见了自己的死亡,还有我最爱的妹妹的死亡。
那段记忆实在太过残酷,我根本不愿说服自己接受,但我知道那都是真的。维格莫斯,那家伙在操纵我们的时候已经近乎筋疲力尽,明明有许多迅速杀死雪岩的手段,却一个都没有实施成功,最终结束得如此草率而窝囊——他没有用虚假记忆欺瞒我的余裕。
那之后,我想起了很多事。
没错,不是维格莫斯的记忆,而是属于我自己的记忆。那二十年的记忆。
我是个反抗军。虽然一直以来,我的梦想不过是当个平凡的设计师,但自从那一天突然觉醒异能力开始,所谓的人生便已然不再受我的控制。
我的异能,说白了就是所谓的“定身”,类似古希腊神话里美杜莎的魔眼。只不过并非让身体完全不动,只是停止神经系统的活动而已。不过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强大了。
刚觉醒能力的时候,我非常苦恼,左眼常年看不清东西,一旦看清了,视线中的人又会当场神经衰竭,所以我不得不给左眼戴上眼罩,尽可能隐藏力量。过去的我也曾幻想过拥有强大的力量,譬如火焰、雷电之类的,又帅又酷。但实际拥有超越现实的力量之后,我才发现,所谓的力量,无非是引发大规模混乱,给这个世界带来硝烟的灾难而已。
我生活的时代,就是那样一个,已经被异能力逼到尽头的时代。
aaco是世界最后的约束力。上高中的第二年,他们的探员找到了我,随即迅速将我控制,接着就是剥夺自由,进行思想教育,我在近乎牢狱的管教室里一待就是三年,然后aaco被消灭了。
消灭aaco的,是被称为“黑象”的一共十个组织。他们在世界各地引发了暴乱。最初是欧洲、非洲,随后是美洲、亚洲,乃至大洋,最后整个世界都沦为了暴乱的牺牲品。最糟糕的时代来临,地球上到处是异能力战争的痕迹。城市变得无法居住,人们只能蜷缩在近乎瘫痪的残骸中苟且偷生、报团取暖。整整五年时间,除了那群毒瘤一般的异能者,整个社会都处于一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原始状态。
我的妹妹就是在那时候死的。
那时候白纯樱看着我的脸,流着泪,却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再一次暴乱中遭到了袭击,全身的百分之八十被烧毁了,左眼失明,全身仅有右手能够感知到东西。我握紧她的右手,蹲在废墟中,绝望地望着烟灰色的天空。
“振作点,老兄。”
一个男人坐在了我身边。
我立刻瞪大了左眼,试图将他的身影印在我的视网膜内。但能力没有如期发动,那时候的我太疲惫了。
“离我远点!”我怒吼道。
“我全家都是像这样死的。”那家伙平淡地,像自言自语般讲起了故事,“老妈和老爸死在了欧洲暴乱;老姐行踪不明整整半年,被发现的时候身体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弟弟被人暗算;两个妹妹一个饿死,一个自杀,全是这三年间发生的事情。”
“你是来跟我卖惨的?”
“我也是异能力者。”那家伙继续说道,“但我的力量却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所以我感觉到无力、懊悔、自卑、愤怒。想要做些什么,改变这粪土一样的世界,但一个人却又什么都做不成。”
我看着他那张粗矿而沧桑的脸,皱起了眉:“所以呢?”
“所以我在想,如果一个人做不了,那就找一群人,或许事情就能有所改变。”
他口中的那群人,就站在我身后的废墟之上,背后是即将落山的夕阳。
“怎么样,愿意加入我们吗?”
那便是我和反抗军初相遇的场景。彼时反抗军才是一个仅有十来个人的小组织,当然,那时候的名字并不是反抗军,而是“伤痕”,组织成员全是在那混乱的时代遭受创伤的能力者。
而那个坐在我身边的,名叫雅博·斯宾塞的男人,日后成为了我最好的搭档。
但直到我死去的那天为止,他都再也没提及过自己的过去。
他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加入组织前是什么身份?那场欧洲暴乱究竟和他有什么关系?因为这似乎会触及到他的痛处,生前的我从来没有主动询问过。
毕竟我死也未曾想过,这个世界还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老搭档?”
维格莫斯事件结束当晚,在检查室和他重逢的时候,他开口时并没有叫我的名字,而是习惯性地用了那个称呼。
“老搭档?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我皱着眉回应道。
“啊哈……抱歉。”斯宾塞笑道,“总觉得我们应该一同并肩战斗过很长时间,所以下意识地这么叫了。”
“你,有记忆?”我问道。
“嗯。虽然不是很深,大概就像看过一场电影后留下的那种印象。”
“有什么感想吗?”
“我很幸运。”斯宾塞握住了拳,“此时距离欧洲暴乱还有些时间,现在的话,完全有机会提前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你想阻止那种规模的暴乱?”我感到很惊讶。虽然多多少少猜测道他会这么想,但记忆中那次欧洲暴乱的规模,绝对不是仅凭一人之力就能逆转的。
但是斯宾塞的表情很认真。他不是在开玩笑。
“能成功。相信我,老搭档。”
我望着他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