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一阵的,痛起来比经痛还要难熬,喜宝一边忍痛用膳,一边听容嬷嬷和清荷给四位稳婆、两位太医和一干宫人做孕前训话,无非是些你们好好干主子定不亏待你们,若有人存了异心做出背主卖主的事,那就一棍子打死的陈词滥聊,先敲打后赏赐,恩威并施,喜宝虽不喜欢装领导训人,但这是宫里生存的法门,各宫的主子们都是这么干的。
以往她都是由容嬷嬷和清荷、梅香做代言的,今个算是她的生死关头,都说女人怀孕就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所以临去鬼门关之前,她也要说些话,让那些心存异心,想乱中使坏的也要掂量掂量。
待容嬷嬷和清荷黑白脸唱完后,她也吃的差不多了,从梅香手中接过帕子擦嘴、漱口,端起一碗茶,扫视众人一番,说道,“你们都是宫里的老人,本宫待人怎样,想来你们也是知晓的,”小腹一阵紧疼,她住了嘴。
“主子待奴才们一向和善,宫里谁不知主子最是心善的,不少奴才们都羡慕咱们能在主子跟前当差呢!”承乾宫主管太监阮禄说,他原在养心殿当值,皇上见他长得乖巧讨喜,心思活络、手脚利落,便钦点到承乾宫当差,身为一个太监,一个能在养心殿当值又入得了皇上眼的太监,要眼活心细还能读心,读皇上的心,皇上的心在承乾宫,在娴贵妃这,便是这段时间人没来,心却一直在呢?只要心在,人早晚都是要来的。
他才起了头,其他人便都跟着表起衷心来,一个个的都挺激动的。
疼痛稍缓,喜宝笑了笑,说道,“那么本宫废话也不多说,你们都是承乾宫的人,只要你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去动那些歪念,本宫自会护你们周全,不会亏待你们,便是谁有能耐寻了更好的主子,本宫也不会拦着的,可你们也要掂量掂量,一个背主弃主的人能否得到新主子毫无芥蒂的重用,”
放下茶碗,扫视一干人等,视线落在四个嬷嬷身上,忍着痛,端足了贵妃架子,将前世今生所有的贵气、威严都释放出来,“今个本宫母子的性命就交托在各位身上了,今个本宫若母子平安,自然少不了你们的荣华富贵,可若是有个好歹,你们也该知道后果是怎样的,这人的命只有一条,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再多的钱也没命花,至于亲人什么的,你们的命都没了,又怎会知道她们的性命是否堪忧?”
一番话说的云淡风轻,却让人瞧出了这从骨子里散出的狠戾和张狂,一殿的人包括两太医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颤声道:“奴婢(微臣\奴才)们不敢,定当竭尽全力护主子平安,”
一阵紧一阵的‘咚咚咚’磕头声响,让人光听着就替他们嫌疼,古人就是实在,不让停,就紧磕,喜宝生怕她们几脑袋下去就把头磕晕了,忙让一旁的清荷、梅香等人将其扶起。
“大家都请起,咱们娘娘的性子素来都是好的,为人想来你们也是都知晓的,对待咱们衷心的下人素来都是大方、宽厚的,你们啊但凡有什么困难,只管告诉咱们,宫里的人谁不知道咱娘娘最是护短的,真有困难,娘娘怎么着也会拉你们一把的!”清荷说。
“要是谁敢做背主卖主坑害主子的,便是娘娘心善饶过你们,咱皇上那也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律乱棍打死是轻的,满门抄斩、诛灭九族也是不足以泄恨的,”这话是阮禄说的,他是皇上跟前的老人,又是皇上钦赐的总管大太监,说出的话自是有分量的。
“今个大家都受累了,这是娘娘赏给大家的辛苦钱,”容嬷嬷领着几个宫女端着盘子从外头进来,盘子里是一些金银珠宝和大贯银钱。
打眼望去,一人至少也有两锭银子的赏钱,在一个铜板就可以买一个烧饼,十两银子就可以取一房媳妇养活两个娃三十两就可以买一个小四合院过上中富生活的京城,在贵人年俸只有银100两,常在银50两,答应银30两的皇宫,这二十两的赏银无疑是厚赏。
须臾,阮禄带头跪在地上‘咚咚’地磕着响头,其余众人也不落后的纷纷磕头,“奴才们谢主子厚赏,奴才们誓死效忠主子,”
喜宝很满意,在她痛的想叫娘的当头,这‘咚咚咚’的磕头声响对她来说无疑是悦耳的,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颜,“待本宫母子平安,少不了你们的赏赐,阮禄,你把这些带下去均分给大家吧,”太监没了祖孙根,进了个都是小什么小什么的唤着,时候长了,便是连自己都忘了自己姓什么。
喜宝知道国人对传宗接代有着很深很深的执念,要不怎么会有连生九个闺女也一定要生儿子的人家,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所以她唤她宫里的太监,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若是有太监过继家里子侄做儿子的,她也会送上一份大礼。
清荷嘴甜、讨喜,惯会八卦、打听,宫人谁有难处,都会帮上一帮的,她的施恩虽小,但都是从他们的切身利益出发,自然收拢了不少人心。
阮禄连忙答应着,带了众人谢恩退了出去。
和亲王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女人啊,千万不能宠,你宠她一日,她就会对你撒娇,宠她两日,她就敢撒泼,你若是连宠上她三日,行了!她上房揭瓦的胆也就有了。
弘历就想啊,他宠喜宝何止三日啊,便是皇后、高氏加起来,也没对她一个人的宠爱多,可她呢?她回报自己的又是什么?为了固宠,将自己推给别的女人。
一盒珍珠而已?难道他赏给她的珍珠玉器还少么?
额娘的话还在耳边,皇儿啊,你宠女人额娘不反对,但宠过头了,不利于后宫和谐,额娘对太妃说,这娴贵妃以往看着是好的,没想到竟也是个心大的。
高氏说,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心爱的男人怀里抱着别的女人。
心大了?是因为怀了儿子么?以贵妃的身份生下的儿子,再加上宠妃头衔,这小皇子生出来,身份上只比身为嫡子的二阿哥差一点,有心谋划一番,也是可以争上一争的。
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利用自己的宠爱算计自己,尤其他还是个皇上。
可是最最让他无法容忍的是,她将自己推给别的女人之后,却拿着一双蒙昧、无知的眼看着他,不悲不痛,不怒不怨,她不爱自己……她不爱自己!
白天晚上,眼睛睁开闭上,都是她,她的娇,她的俏,她的笑,她的闹,她的嗔,她的痴……满满的都是她,那些都是假的么?都是假的么?为了她的家族,为了她的势力而做出的假象么?欺瞒他的假象么?
那双眼睛,那双澄清的好似世间最纯净的山泉一般的眼睛,那么美,那么美,却像一把利剑刺痛了他的心,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和骄傲,那蒙昧、无知的眼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像是魔怔般,越不想去想,越是忘不掉,心像是陷入泥沼地,一动就深入,不动也深入,他的心疼啊,疼的紧,像是用一把生了锈的刀子一点点的割着。
她从圆明园回来了,他的心就飞去了承乾宫,可是二阿哥病了,太医说,二阿哥这病来势汹涌,皇后哭着说,什么灾啊难啊病啊痛啊都冲她来吧,我的儿还小,永琏还小……
永琏是他的嫡子,最宠爱的儿子啊!
他收住了腿,将自己禁在这长春宫,跟皇后一起守着他们的儿子。
今个临上朝前,吴书来来报,“万岁爷,承乾宫的娴主子要生了,”
他一时有些愣怔了,就听皇后问,“什么时候的事?”
“丑时宣的太医。
“怎么不早点通报,”若是早点来,他就可以早点去见她。
“小禄子说娴主子不让,说是太医们说了,宫颈未开,一时半会地也生不下来,就不打搅万岁爷、皇后、太后娘娘休息了,等到这会儿天亮才来禀报的,”
弘历想起他的贵妃最是怕疼了,曾说过,爷,我生时,你一定要陪在我边上,一定要。
这会儿却是怕打搅他休息而不让人禀报,她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人了?从来都是自己不好受也不让人好受的人,她这是恼了自己,弘历知道她这是恼了自己,可她凭什么恼自己,凭什么?明明是她的错,明明是她的错,旁的女人得罪了他,哪个不是追过来讨好,曲意逢迎的,哪像她,明明是她错了,却是一点悔意都没有,吃得好,睡的香,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凭什么啊,凭什么啊,不就是凭着爷宠她,爱她么?
这次,爷不妥协,爷就不妥协。
“万岁爷,要去瞧瞧吗?”皇后问。
“你先过去看看,朕还要去上朝呢?”他阴沉着一张脸,照常去上朝。
56章 死了
许是常遛弯、活动的原因,喜宝的宫颈开的倒是快,刚过卯时就有生的,被容嬷嬷等人扶上床,做好了生的准备。
忍着疼痛吩咐稳婆将用开水煮过的生产用具用提纯过的酒精擦拭一遍,产房都事先用酒精消过毒的,屋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经容嬷嬷手准备的,四位稳婆也换上了容嬷嬷准备的干净宫装。
羊水一破,更深一层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曾有人将疼分为十类,这生产之痛为第十,生产过的人都知道,恨不得就这么死过去,此刻,喜宝唯一的念头是,死也是一种幸福。
疼,真的很疼,可是为了攒着力气生孩子,她不能叫,不能哭,她从小跟爷爷奶奶长大,跟周女士并不算亲热,此时此刻,她突然非常非常想她,不当妈不知当妈的苦,不当妈不知当妈的难。
也不知疼的多久,也不知使了多久的力,突然间像是所有力气被抽去般,她使不上力了,劲儿一松,孩子刚冒出的头就缩了回去。
“娘娘,您不能松劲啊,小主子的脑袋已经看见了,”一稳婆说。
“娘娘,再使使力,小阿哥就快出来了,”
“我使不上劲,”喜宝试了,可是没用,像是这个身子不是她的般,一点劲儿也使不上。
“怎么回事,太医,太医,快来看看,”留在产房里帮忙擦汗的容嬷嬷急了。
太医进来,隔着屏风诊了脉,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将容嬷嬷叫了过去,也不知说了什么,容嬷嬷一张老脸惨白无血色,茶了喜宝吃过的吃食,又将玉簪叫过去问了一番,承乾宫的人千防备、万防备,还是被人钻了空子,红糖水煮鸡蛋是孕妇产前必吃的食物,鸡蛋事先用导致人虚弱的药汁煮过的,再用红糖水煮过一遍,味儿便被盖了过去,便是尝了,混着红糖的味道,也尝不出味来,这药又是慢性的,寻常人吃了只会导致人体虚弱,可生孩子是个体力活,没了力气,生不出孩子,这大人孩子都没命。
一口两口的尝不出味,也没啥影响,可容嬷嬷怕喜宝使不上劲儿,逼着她整整喝了一大碗红糖水,吃了两个鸡蛋,这会儿,是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太后、皇后就在产房外,听到太医回禀后,太后雷霆一怒,将所有涉及吃食的宫人都关了起来,皇后关心的是,还有得救么。
陈太医说,这就看要保大的还是保小的,若是保大的,就用药将孩子弄死,做流产弄出来,保小的,就施针扎穴位,激发身体所有的潜能,可是这样,产妇肯定会血崩的,且若是产妇身子弱,便是施了针,也不一定能顺利产下孩子。
也就是说,前者至少可以保住大人,后者很有可能一尸两命,这要是放在普通人家,肯定会选前者,可这是在皇宫,皇后将决定权给了太后,太后一点都没犹豫就选了后者。
“太后,求求您,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