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急如焚,根本无暇顾及城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只顾着疯了一样大声呼喊着“她难产了你们有懂医术的吧快来人救救她啊”
我听到附近一阵骚乱,有很多很多很多老头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像一尊尊雕塑似的呆立在那里。
“快救命她快死了”我无助的呐喊着,眼泪唰唰的往外流。
露露紧闭着眼睛,手脚都耷拉着,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丁点儿血色。
我求你了,千万别死啊
他们把我俩扛到了一间点燃着油灯的小屋里,然后关上门,急匆匆的退下了。
这个房间简陋的要死,墙壁粗糙不堪,大门还闪着缝隙,屋里除了一张桌子什么都没了
“喂,你们能听懂普通话吗我说我要找个会医术的人她要生孩子了”我一边往桌子上拖拽着露露的身体,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着,“这儿不是皇宫吗传御医能不能听懂人话啊我靠”
话音未落,劣质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了,一个男声说道“来了,不想死就安静点。”
“御医”我赶紧回过头,一下子傻了,“林医生”
眼前的这个人披着一件和蓬莱老头相似的白袍,手里握着我非常熟悉的医药包,他是林哲宇无疑
可外面世界进来的男人不是都要割声带、上锁链吗他这身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把她情况说一下。”林医生一把推开我,把露露的位置在桌子上摆正。
我拍拍自己的脸回过神,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时刻,无论有什么千言万语,都抵不过露露母子平安啊
“她受了不少颠簸,又跑了一段路,原本只是肚子疼,但后来就流血了”我尽量让自己嘴皮子说快点,“她晕厥了两次,醒过来就一直在流血,我试着帮她接生了一次,可是孩子没有弄出来”
“这次晕厥了多久了”
“大概10分钟了本来叫她还有回应的,可是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在军装上抹了一把鼻涕哀求道,“你别让她死啊”
林医生利索的剪开了她身上缠绕的乱七八糟的压缩毯、棉外套和长睡衣,命令道“别哭,给她搓搓脸,试试看还能不能恢复知觉。”
我点点头,赶紧去搓露露那张年轻的脸孔,眼泪啪嗒啪嗒都滴了上去。有专业的医生在,她肯定会没事的
林医生皱着眉头,满手都是深绿色还带着血丝的液体,同时我还闻到了一股淡臭味。
“情况不妙,羊水早破了,颜色也不对。”林医生张开手掌嗅了一下,“有粪块,胎儿重度缺氧了”
“别让她死别让她死”我急的直跺脚,“快把孩子拿出来啊不是有剖腹产吗”
“我有外科医生执照,不是妇产科的”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我闭嘴,“胎位不正,母体休克,我不会剖腹产,这里也没有仪器可以测试胎儿是否还活着。”
我看他也是一筹莫展,不敢再开口多嘴,只得一遍又一遍搓揉着露露毫无生气的身体。
“露露的家属应该是哪个梁阿婆还是吴锦城”他突然问道。
“一个可能是她养母,一个可能是她孩子的爹。”
“那他们会先救谁大人还是小孩”
“这”我突然愣住了,“他们根本没把露露当成过人来看待,露露母子的死活他们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如果你是家属呢”
我刚想毫无意义的说都救,林医生不给我回答的时间,便自言自语道“肯定要侧切了。”
他俯下身,抄起剪刀伸了过去,我明显的感觉到手掌下的露露颤动了一下
她还有感觉,只是没了力气,她死不了
“我矫正胎位,你把她扶稳了,很痛。”
我赶紧搂住了露露紧绷起来的双臂,温声细语的在她耳边安慰着。
林医生在下面摸索了半天,然后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肚皮上,突然用力一拉
露露爆发出了一声差点刺破我耳膜的尖叫
孩子出生了
我看到林医生的手掌上拖着一个通红的肉疙瘩,心里刚一放松,又紧张起来哭声呢电视剧中不是这样安静的啊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林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刚刚暖热的心浇灭了。
他指挥着我用棉球清理出孩子口腔里的杂质,然后把那个安静的小东西铺在旁边,伸出两个大拇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按压着它的胸口。
它全身皱巴巴的,像个通红的蛤蟆似的仰面朝天躺在那里,小小的拳头紧紧的攥着,苹果大小的脸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色。
快呼吸啊快给我哭出来
我一手扶着它的头颅,一手擦拭着它身上的污渍,这是个可爱的小男孩,但是他的屁股上
我隔着棉球一捏,居然在他的尾椎骨那里,发现了一截小尾巴
“哇”
孩子的身体抖动了一下,终于咧开嘴巴哭出了声音
这哭声胜于世间上的一切天籁,我激动的差点就要把桌子掀了
林医生也松了口气,他把孩子举起来检查一番,也发现了那条尾巴
“返祖”我疑惑道。
“吴锦城说这个孩子是他的了吗”
我想了想,他只是承认知道露露怀孕了,但也没说这是不是他的骨肉。
“这个孩子身体各部位都发育的不错,是足月出生的。”
这下我就有点纳闷了,我原以为露露是早产,因为按照上船的时间推算,她被梁阿婆带过来应该只有半年左右,而如果是足月生产的话,她就是怀胎十月,那么在她没上船前就已经怀孕了,孩子不属于鲨鱼号上的任何一个人
我转过头去,很想问个明白,但露露脑子不好使,也没法通过语言告诉我什么信息。我觉得这事儿可以来日方长,只要她们母子平安就足够足够了
孩子除了那条尾巴有点怪,其他都和人类无异。林医生把孩子放在了露露旁边,她极其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微笑了一下,拉过我的手想要探身。
我赶忙把脸凑了过去,激动之余忘记了她是个哑巴,还以为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阿巴。”
她沙哑的发出这两个音节,突然撅起干燥的嘴唇,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看着旁边小尾巴的孩子,顿时笑的乐开了花。
这时木门被一个老头打开了,他一脸麻木的扫视着我们,然后转过身挥了一下手。
原来在我们费心费力给露露接生的同时,门外静静的伫立了那么多听戏的人
其中一队人从门里挤了进来,给林医生做了几个手势。
然后林医生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小婴儿。
一个老头把手指放在露露脖颈那里按了一下,便把孩子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等一下,你们要带他去哪儿孩子的妈妈在这里呢别把她们分开啊”我上前一把抓住了老头的长发。
“你想活就不要乱来。”林医生掰开了我的手,冰冷的说道,“露露已经死了,我会保住你的命。”
死了
我诧异的低头看了一下,刚刚她还亲了我一口呢没死啊
几个老头推开我,一人一个桌角,把躺在桌子上的露露直接扛在肩上,跟着也要走。
我心里一急,赶紧扑过去,把手指放在露露鼻下试探了一回
我靠,真的没有呼吸了
刚才那一吻,是她在向我告别吗
我呆若木鸡,鲨鱼号上那个妖娆的身姿、铁笼之中那个可悲的身影、蓬莱岛上那个被抛弃的妈妈,就这样在生下了一个小尾巴以后,在我的眼前手下香消玉殒了
我呼吸很困难,不住的倒退几步靠在墙上,然后慢慢滑下去,瘫坐在那里。
小房间没有了她们母子,变得空空荡荡的,两个老头把目光转向我,分两边站过来,一左一右抓住了我的肩膀和大腿,像要把我钉在墙上似的牢牢按住了。
林医生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朝老头们微微颔首,拎着医疗包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还沉浸在露露的死亡中无法回神,完全弄不清楚他们要干什么。
林医生摸出一把手术刀,又用镊子夹住了一个酒精棉球,伸过来在我喉咙上仔细的擦拭起来。
喉咙又痒又清凉,我看着手术刀反射的明晃晃的光线,突然明白过来他要割掉我的声带
我浑身像掉进了冰窟一样冰冷,他什么时候起成为了徐福一伙的医生我和他可是曾经生死与共的队友啊,他如果真的下得去手,我差不多就可以认为他是叛徒了
林医生蹲下身来,抬起我的下巴比划着,他在很认真的观察着下刀的位置,那张冷漠的面孔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转头对后面的白发老人使了个眼色,他从一只碗里攥着一块滴水的白布走过来,直接按到了我的脸上
“林哲”
我惊恐极了,张开嘴就要呼喊,那老头却顺势就把白布塞进了我的嘴里
一股苦涩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老头用力捏了捏白布,从里面挤出来的汁水直接顺着我的嗓子就被灌进去了
没过多久,我呼吸变得非常急促,心慌头晕,眼前出现了无数闪耀的星点。
林医生看着我的眼睛,一下不眨,然后他伸出手来,用刀锋划开了我脖子上的一块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