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整个身子转过去,想把那个偷窥我的人形看清楚一些,但该死的雾气已经浓郁到凝结我一睫毛水珠的地步了我呼呼的吹了两口气,却完全无济于事,我赶紧拉过旁边的林医生和怪人,指给他俩看背后的海洋。可等他们转过头去,影子完全不见了
是我的神经太紧绷,以至于感觉又出了错吗
我想了想,这里不是近海岸的泳池,不可能有人敢跳到晨雾之海中去,而在刚才的战斗中,鲨鱼号也没有船员掉落入海,所以压根儿不会有哪个人类能盯着我后脑勺看的。
可能是林医生的影子被光线照射到了后面吧或者就是我转头太猛,看重影了
“别太紧张,你那么小,没人算计你的”怪人安慰道,“我那次偷听比你早去了一会儿,他们说这艘船一次只能带一个女的,所以有了露露,他们应该就没把你和梁老太婆当女人,你是安全的。”
我心想这话表面上看起来是安慰,实际上和挖苦我身材是一个意思
看着眼前的船员来来往往,我知道我们因为露露的事情和他们大部分人的关系有点僵化了,我对他们从敬仰到畏惧,他们则认为我们从合作对象变成了碍事的软脚虾。
大家对于前路也没有什么好探讨的了,气氛尴尬的吃完一顿饭,我们只好各自回了船舱休息。
梁阿婆又不在房间,我爬回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那只骇人的海怪和饥寒交迫的露露。
翻个身,我正好对着玲玲留在墙上的字迹,嘴里不自然的,一句一句又重读了一遍
一、我在流血。
那时候的玲玲肯定受了伤。
二、他看见我了。
“他”是谁
我想了想整船的男人,大家都是普通的水手,无论是谁看见玲玲也不足为奇啊
突然我又想到了什么,脊背一凉,“他”难道是我背后的那个海里的人形
三、不要找我。
按照顺序来看,玲玲应该是害怕“他”来找她。
四、想回家。
这个好理解,见到了海怪那样的东西,我也很想回。
五、想死。
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很难过的事情。
六、又被吃掉一个。
这句话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是储存的食物减少了一个吗
七、下一个是我。
读到这句话时,我突然觉得这和上一句是有联系的,既然又被吃掉了一个,所以才会说“下一个”。而下一个居然是“我”难道被吃掉的东西其实是鲨鱼号的船员
八、下一个是你。
我身上像过了电一样抖了一次,“你”这个字,让我突然觉得死去的玲玲是在和我对话。但我回回神又自我安慰了一下,她在第四次出航的时候就死了,她根本不可能知道下一个睡在这张床上的人是谁啊
尽管如此,我还是浑身都冷的发抖,这个床铺的阴气应该很重吧,我这柔弱的身子骨可经受不住什么冤魂厉鬼的怨气。
我翻身下床拉开抽屉,想找一张报纸将墙面贴起来,有那些遗言在,我压根儿不敢闭上眼睛。
这条抽屉都快散架了,铁把手表面还涂了一层特别陈旧的那种绿色油漆。
抽屉里全被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塞满了,有羊角梳、铁发卡、烂钢笔
拨开这些东西,我果然找着了老到发黄的旧报纸。不过报纸是包裹着一个扁扁的长方块的,我耐不住好奇心,趁着梁阿婆不在,便悄悄打开了那一包东西
那是一个有点发霉的木制相框。
可能是梁阿婆年轻时的照片吧,我满心期待的翻过来一看,顿时有点傻眼
的确是个年轻女人,她看起来有些面熟,但我确定自己不认识她。
蓬松的长发,夸张的眼线,凹凸有致的身材,略显慵懒的吊带睡裙。
我靠,她的打扮居然很像被吊起来的露露
但是那样的脸型和神态,又全然和露露不同。
我捧着相框坐在梁阿婆的床上愣了半天,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我跟小卷毛喝酒的那天夜里,半夜下了床一趟,梁阿婆的床铺也是空空荡荡的。我和怪人听到,她跟船长在休息室里,说了几句让我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想来,那些话语不正是对应了我的疑惑嘛
他们说要让露露看起来尽量相像的那个“她”,肯定就是照片中的这个女人了
露露留着和她一样的头发,画着一样夸张的眼线,身上那件单薄的睡裙也是她留下的。
这个房间原本属于梁阿婆和玲玲,既然照片中的人不是年轻的梁阿婆,那就只可能是死在我床上的那个玲玲了
他们要让露露变成第二个玲玲
我捧着那张黑白照片就像捧了张遗像似的,我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赶紧翻过去又用报纸给包了起来。
门外正好传来了脚步声,我吓得立刻手忙脚乱的把那包东西塞回抽屉里,在梁阿婆进屋之前蹿回了被窝。
我慌忙闭紧了眼睛,听着梁阿婆踩着爬梯先往上走了两步,好像是在看我有没有睡着,然后她才回到下铺躺倒,几分钟后响起了鼾声。
我突然觉得非常害怕她。她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冰冷,刚上船的时候还给我搭话呢,现在根本就不理人了。
她为什么要让露露变成玲玲
我坐起身轻轻掏出纸笔来,列出了一条鲨鱼号五次出航的时间线,试图还原他们上船的时间顺序和人员配置
第一次出航168天,吴锦城和第一批船员前往晨雾之海,目的是调查跃进号沉没的原因。
第二次出航44天,船员比第一次略有减少,目的是验证晨雾之海可以分割时间。
第三次出航110天,苏丽妖、小钢牙、玲玲等新人上了船,他们遇到了海神,并开始积累“瞎格子”的计数经验。
第四次出航时间最短,只有28天,梁阿婆上了船,玲玲死了。
是不是因为玲玲死了,所以鲨鱼号提前就返航了呢
接下来,露露上船跟了吴锦城,小卷毛又牵线把冬煌一队人忽悠了上来。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现在是第五次出航,他们的沙漏计数法已经非常完善了,这说明他们预见的所有情况都曾经发生过一次。
既然他们会把露露当做人祭吊起来,那之前肯定有用过女人成功引来海神的先例。
露露现在在铁笼子里关着,身上穿着玲玲的睡裙画着玲玲的妆。如果船长认为这样更能吸引海神的靠近,那也就是说,那个样子的玲玲曾经引来过一次海神
我可以推测到的是,第四次只用了那么短的时间,正是因为玲玲的死亡导致了航程无法进行,如果没有她,海神不会来。
玲玲死了,但她是个好诱饵。一船人还是执意要用海神祭奠他们的一生,所以船长他们弄来一个傻子露露,把她打扮的和玲玲一模一样,目的就是继续玲玲的功能,再次把海神给引过来
我呼吸有些困难,目光又不自然的落到了那几行字上
“他看见我了。”
“下一个是你。”
我胸口闷的发慌,只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刚才在甲板上,我也被一个“他”看见了。
下一个诱饵不会是我吧
想想又不对,首先我的身材实在算不上是“女人”,白送给海神娶亲,人家都没兴趣。其次就是海中的那个人影没什么存在的可能性,玲玲说不定是去厨房偷吃东西,被哪个男性船员看见了呢再说,玲玲死后,接她班的是露露,这个“你”只有对露露说,才是正确的预测。
我想起了怪人告诉我偷听的那段话,又扫了一眼这个又小又拥挤的房间,觉得脑袋像快要爆炸了一般疼痛。他说,这条船上只能带一个女人上来,而这儿是唯一的女寝,两个床位中,梁阿婆一把年纪肯定只能住下铺,所以无论是哪一个倒霉的女人来到船上,她都必须住在我所在的位置。
如果露露没跟船长好上,现在住在上铺的就会是她,这正好验证了玲玲的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