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曼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唱了些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想起唱歌来。
她的手脚早已经被魔界夜晚的寒风冻得僵硬不堪,脸上也一样。褒曼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然而她不管不顾坐到地上的时候,xiōng中却似乎更加憋闷,这种窒息感使得她不得不大口吸入冰寒的空气,才能稍微纾解一些。
刺骨的寒气冲入她的喉咙,在纤细脆弱的肺部兜转一圈后,却不知为何转换为一个个紧密衔接的音符,跳跃出了褒曼的双chún。
那并不是任何巫妖擅长的负面咒语,褒曼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唱什么。她只是在合着整个树林的节奏,看着那摇曳的枝条在地面上投射下来舞动的影子,随着自己的xiōng膛起伏大口吸气,呼气。吟唱出古怪的旋律。
耐奥祖没有赋予褒曼qiáng健的身体,却意外地馈赠了她一副好嗓音。在歌唱的最初,褒曼以为自己只是在单纯的尖叫,这种行为除了把一直跟踪自己的风犬吓得退后个一两步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她并不想一直喊叫个不停,但是自己颤抖的嗓音却怎么停也停不下来。
等她终于有些冷静下来,声tiáo中的颤抖也在逐渐平息之际,褒曼发现从自己口中的呼出的气息同样不再冰冷跳跃,已经不止是音符的组合,更不是她脑海中记忆犹新的几首钢琴练习曲,而是不断引起一些淡淡魔力元素共鸣的协tiáo丽音。
在褒曼这边,只是随着喉中涌动的音乐本能地跟进与发挥而已。
但是在风犬这边,却成了步步紧bī的索命噩梦。
巫妖女孩最初的那声尖叫倒是很普通,之前奄奄一息状态中被风犬拖走的魔族偶尔也会发出类似的嘶吼声。但是当这嗓音逐渐成曲的时候,每头风犬都发现自己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将身体移动半分,而原本被浓厚皮毛遮挡在体外的寒冷感觉突然浓烈起来,渐渐渗透进体内的每一分肌肉,骨胳内部。
风犬们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但是它们并没有感觉到空气中魔力波动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也没有风系或者冰系魔法施放的迹象。它们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亡灵魔法,但是一直追踪的猎物即使现在表现古怪,却也没有在进行什么施法。除了香帕照耀下树林中不断跃动的光影之外,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然而,随着褒曼的歌声逐渐高亢嘹亮起来,风犬们的瞳孔中也逐渐失去了神采。
寒光闪过,斗大的风犬头颅滚落在地面上。然而却诡异地没有半分鲜血溅出。
“原来鲍嘉的小提琴还可以用金属琴弦来当作武器……”这是褒曼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鲍嘉是循着歌声追过来的,独自前来的他并没有穿着自己那身招牌黑sè装束。身上的服饰看起来根本就是睡衣而已。原因很简单,他是在就寝之前察觉到营地周围的异状,变异风犬的动静在鲍嘉这种经验丰富的冒险者耳中太容易被分辨了。
相对于佐罗队实力而言,这种魔兽的实力很弱,原本鲍嘉是不怎么担心的。但是外面传来的动静很有些古怪,风犬群听起来好像不知为什么一分为二,鲍嘉在疑惑之下又在各个帐篷之间巡视了一圈,最后发现褒曼的帐篷里空无一人。
帐篷周围既没有血迹也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但鲍嘉依然心急火燎地提着小提琴就冲出了营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营地外的风犬被他杀了几只之后,转眼间就四散奔逃得无影无踪,可在这些畜生聚集的地方也没有看到褒曼留下的痕迹。林间的冻土早被寒风吹得和石头差不多硬,褒曼走过的时候不但没有脚印,就连偶尔踢开的枯枝败叶也已经在夜风中恢复成杂乱不堪的堆积状。
鲍嘉顺着几条小路来回反复查看过了,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发现。他也有想过,那个倔qiáng的巫妖女孩可能直接朝着树林深处走去了,但是在确定方位之前,他根本不可能像在道路上一样全力追踪过去。至于招呼其他队员一同寻找的念头,鲍嘉更是根本就没过类似打算。自己手下这些女队员平常的确相处得很和睦,但是谁知道离开自己视线之后,她们会变成什么样子,这里可是魔界,所谓公平竞争里自然也包括着很多“合理”方式!
当鲍嘉实在有些无计可施的时候,从林中某一个方向,隐隐传来了某种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在呼啸的夜风中在林间四散着,听起来很像褒曼的歌声。如果不是鲍嘉现在距离营地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又是碰巧停在这个方位的话,恐怕很可能就听不到这歌声了。
身穿睡衣提着小提琴的冒险者原地站定确定着歌声的来路——能有声音就证明褒曼现在至少还没有遭遇太大的不幸,要想尽快赶过去的话,必须先确定准确的方向。
可当鲍嘉开始认真倾听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寒意加重了许多。这原本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即使身上只穿了睡衣,但是以他的实力,这点冷风根本不该对他造成任何影响。鲍嘉疑惑地检视了一下自身上下,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刚才那种古怪的感觉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有些莫名其妙的他没有多想,再次把注意力放到感应褒曼歌声来源上。于是,那股莫名其妙的寒意又出现了……
如是反复,这位经验丰富的银瞳冒险者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身上那种突发的寒意居然是跟褒曼的歌声有着密切联系。距离褒曼越近,歌声越清晰,他自己身上的寒意就越重,全身的血液流动也有停滞的趋势。
鲍嘉一边循着歌声赶路,一边利用jīng神力感应着这种古怪的歌声效应。虽然没有察觉到明显的魔力波动,可在银瞳qiáng大jīng神力的反复扫描下,他感应到了另外一种可以控制自己血液流动的古怪力量。好在这种力量还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
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误的话,这种力量应该是传说中野蛮人,比蒙祭司所擅长的“歌力”才对。银瞳虽然是魔族的一员,但是他们在召唤自己的梦魇坐骑时候,运用的无论是普通召唤术还是汲取召唤术,都与比蒙的通灵战歌有异曲同工之处。魔界虽然没有比蒙祭司,但是还是定居着一两个比蒙种族。鲍嘉在大陆上冒险的时候,也曾经听说过有关比蒙战歌的种种传闻。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是,褒曼明明是巫妖,为何会唱出类似于比蒙战歌的声音。尽管这歌声本身都很可能是褒曼无意识状态下张口的结果,当鲍嘉终于偱声赶到褒曼眼前之时,他一眼就看出了巫妖女孩此刻处于失神状态。
睡衣佐罗先是斩杀了附近的几头风犬,在他发现风犬的体内血液果然已经凝滞的情况下,也等于坐实了之前的判断。褒曼似乎无意中唱出了具有凝血作用的邪恶战歌。
鲍嘉知道女孩的身体很差,在这种情况下qiáng行动用力量,对身体造成的损害远比风犬抓咬的危害还要大。在他清理风犬的同时,已经顺手一个催眠术施放在了褒曼的身上。女孩的歌声很快就越来越低,最后转化为不太平稳的呼吸声。鲍嘉上前抱起女孩,小心翼翼地查探了一番,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或者内伤,不禁松了一口气,这还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等到褒曼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又躺回了自己那顶帐篷之中。身上盖着的厚厚被子驱除了周身的寒意。女孩自嘲地笑了一下,因为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能逃出去,肯定是被及时赶到的鲍嘉救回来了。虽然没有葬身风犬之口很值得庆幸,但是自己的努力似乎也完全作废了,一切都恢复到了原点的样子。
女孩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很不听使唤,虚弱得厉害。这里面有催眠术尚未失效的原因,不过这点褒曼并没有什么经验,也察觉不到。最重要的是那阵无意中唱出的古怪歌声透支了她的jīng力和体力,现在的褒曼甚至连掀开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冒险队里的其他女性好像并不知道女孩闹的这一出潜逃把戏,至少她们表现得一无所知。褒曼由于旅途劳累病倒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在佐罗队里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队伍在准备开拔的时候,这顶帐篷里还没有什么明显动静,这也就意味着女孩又病了。
于是平日里几个热心类型的,或者和褒曼还能说上几句话的女队员开始进来帮忙,还有人提供了自己常用的驮兽。三下两下之后,褒曼继续休息,队伍继续前进。
而在整个过程中,银瞳队长并没有出现,仿佛他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