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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安镇,李家大堂。
此刻天sè刚刚发白,jī鸣不过一刻,但整个李氏宗族的头面人物就已经悉数到场。
当家主事人李文华刚刚过半百之年,长子李明哲都已经三十有二,但还是满头黑发,满面红光焕发,给人瞧不出一丝儿老态。
然而今天,李文华如是生了一场大病,脸sè蜡白,坐在大堂上首的主位上,手都在颤抖。
如此模样的李家人还不止李文华一个,从他的长子李明哲,到族老李修齐,再到他的二弟李文岳,那一个个都如打摆子的病jī一般。让还被瞒在鼓里的剩余李家人好奇极了。
“咳咳……”
李文华qiáng打起jīng神来,他知道眼下的李家虽然依旧富贵,但一场滔天大祸已经近在眼前,今日的决意就是李家的生死抉择。
虽然他知道李家人没人会选择‘死路’的,但走上了‘生路’的李家就真的能活么?
近年来李家人陡然富贵了不少,原因何在,在座之人都心知肚明。钱来的太容易了,就也不珍惜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明哲,来给在座的叔伯兄弟说。”李文华实是没jīng神再说到那糟心事了。
“昨日夜里,一伙梁山qiáng人攻破了唐庙,斩杀苏飞、文忠两位教师以下数十人,唐胜安、唐明礼、唐明义父子悉数遇害。”李明哲话说道这里,就看到堂内的叔伯兄弟里,多是有人露出惊喜,而他却感觉着自己喉咙干涩的厉害。
“那带队之头领,乃是梁山上新入伙的一位好汉,姓陆名谦,京西人士。”这个真是大大的‘惊喜’啊。
“好,好,太好了。”
“真快事也。”
“哈哈,终是等到唐老匹夫的这一天了。”
当下里,几个城府尚浅,思考也欠妥当的李氏族人就叫出声来。唐庙一直与梁山为敌,他们李家却是梁山的好朋友,这朋友的敌人遭了秧,李家自然要高兴。
但这几位毕竟不是真的傻瓜,看到周遭怒视而来的一道道充满了惊恐与战栗的目光,一个反应快的李明哲族弟,先失声叫起道:“我那爷!陆谦……”
颤抖的尖叫中,他人都吓的瘫在座椅上了。
想想他们李家的身份,不过是郓城下一集镇中的财主,而陆谦代表的涵义又是什么?那是东京城内的殿帅府太尉所要的必杀之人,高太尉可是当今皇帝面前的宠臣、信臣、重臣。
陆谦杀了高太尉的螟蛉义子,高太尉誓杀陆谦,这事儿早传的天下皆知。现今这陆谦行踪都已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又岂能瞒得过别人?到时候郓城官府发动起来,济州府发动起来,破上千人性命,还堆不死一窝贼寇?
那高太尉就是天上的神人,梁山水寨就是小小的凡人,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就能轻易地把梁山碾成粉齑。而李家与水泊梁山的关系,可不是什么多么隐蔽的秘密。
“事到如今,我等必须自救。族老小的性命握在我们手里。”李文华是个‘理智’的人,也因为他‘理智’,所以才知道李家想要自救,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那不仅要堵住上面的嘴,还要安抚住周边人的嘴。这一年多来,他李家从王伦那贼秀才身上赚到的银钱,怕是砸进去也不够用。损失这般重大,且今后还失了这么条财路,李家的前途何其杯具啊。
那坐在右手第一位的李氏族老,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李文华似在一夜里苍老了十年,心里无比后悔当初的决定。为了这一年多的好日子,李家丧失了整个未来。
“一蹶不振,一蹶不振……”这四个字就恍惚是一道魔咒,让他在看着领了家族最终决议后,急着赶往县衙的长子李明哲匆匆离开的背影消失在眼睛里,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老太公,老太公……”李家大院内又是一阵人荒马乱。
……
但却说这郓城县衙,那是直到后日的上午,才接到恶讯的。
谁让郓城陷阱东西段,南北狭长呢?
那石碣村到东溪村间隔有上百里路,而东溪村就在郓城东门外,属于夜间衙役巡哨的范围内。可见距离县城也是不远的。——远的话宋江怎么能来得及报信?
这上百里的路,就算是骑着马一路急赶,也不是说到就能到的。
再好的良骏也不可能以疾奔速度奔波上百里。
此时郓城的知县老爷还不是那时文彬,而是一个唤作曹京的荆湖人。
此人是一个老官油子,自身本事不大,上头又无靠山,这辈子就也认命了,是只把钱财捞取。
这一日他正与宋江下棋。
这宋江可不简单,背地里在江湖上做下了好大买卖,曹京深知道这等人的能量,故意笼络结交,这郓城的事物里,只需要把这宋江笼络的好了,县境内自然就平安无事。
也幸亏这宋江虽然在江湖上做下了好大事,本人却是热络功名,对赵宋王朝的官场体系羡慕不已。得曹京的刻意笼络后,那已经得意,这几年里整个郓城近郊都安稳的很。而那梁山泊贼寇之事却是无奈和的事情,加之曹京也不想冒险去赚那功名,宋江自是不提,是只把王伦忘却脑后了。
可现在,一个从水泊边急忙赶到的报信人,却是把曹京吓的好悬没昏死了去。便是宋江在一旁也听得膛目结舌,呆如木jī。
“陆谦!”
真真就是晴天霹雳,唬的宋江都要打摆子了。
好悬把飞起的魂魄安镇下,宋江带着笑的将一串铜钱塞到那信使的手里,好生安慰,再吩咐县衙的仆人待他下去歇息。
一番安排后,宋江再回见曹京,后者也已经回过神来,只脸上表情飘忽不定。
曹京眼神莫名的打量着宋江,后者就感觉似有一条毒蛇在身上盘栾,心头都不由的一紧。
“宋江,老夫平素待如何?”
“蒙恩相抬举厚爱,小人终身受赐。”
“我知道素来心怀大志,想要报效朝廷,得上一官半职,光耀门楣。但是时运不济,此乃天定,非人力所能便。”
曹京说的不是瞎话,宋江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cào办公务,那都是一流的干练。可偏偏他文采不假,至少在策论上是如此,这就决定了他在这世上无有出人头地之日。
赵宋不是李唐刘汉,从军入伍,出将入相,过去中国人最大的追求,在赵宋的天下里都变成了一个很纯粹的‘文’。
一句‘贼配军’道尽了赵宋军伍的屈辱。韩琦的一句: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成了赵宋——华夏几百年的文人的骄傲!华夏的‘三观’在这个时代里被权利重重的给扭曲了。
曹京的话不假,而他更知道宋江是一个自以为‘怀才不遇’之人,是一个热络功名之人。就像年轻时候的他一样。区别是在于,宋江没有曹京年轻时候的好文采。
“本官知晓在江湖上那好大名头,往日里还多是不屑。什么及时雨呼保义,尽是累赘耳。而如今却是到了用到那名头的时候。只要在暗中联络王伦,砍了陆谦的脑袋献给本官。我保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便是那王伦也能摇身一变,成为官家中人。”
“高太尉在皇帝面前是什么恩宠,也是有过耳闻的。他杀子之仇得报,欢喜下提一道均旨,就能助平步青云。这是超脱枷锁,跳出江湖这滩浑水的最好机会,千载难逢,勿要意气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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