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想来想去,这事不是顺天府一家就可以做到的。
“登闻鼓现在由魏忠贤负责,等会你自己与他们说。
王之心。召魏忠贤。”
何廷枢点头表示明白。
还没完:“臣觉得,银两计数也要改一改。”
现在大明的银两计算单位,除了惯用的两.钱.分.厘之外,还有丝、毫、微、忽、尘、埃等。
通俗的说,就是小数点后还有七八位数字,相当于0.0000001两。
这对纳税户来说太坑了,也增加了账目工作量。
何廷枢建议银子只保留到分这个单位,尾数以铜钱计数,连一文都不到的直接抹去。
可大明铸造铜钱的数量一直不多,质量也良莠不齐,市面上铜钱流通主要依靠前朝遗留以及私鋳。
对银子的比价也根据铜钱成色不同在600-1000文之间。
何廷枢的计划是,对此类问题,原则上是宁愿官府吃亏,也别难为小民。
不管什么成色,全部按照600文/1两银子的比例,由于铜钱只是尾数使用,损失可以接受。
苦笑,这更麻烦。
这对朝廷都有影响,顺天府报上账来,户部怎么处理?
计量单位都不统一,这账怎么做?
而且,这似乎牵扯到了币制改革。
还没完。
“每逢粮食收获之时,各路奸商则拼命压低粮价,等到纳完税赋再将粮价抬起,历朝历代农户都饱受此苦。
臣亦别无他法,唯有整顿常平仓。”
这不必多说,该交税赋了,农民急需用钱,粮商联手能将粮价压到每石3-4钱,等交完赋税再拉到正常价8钱左右——麦、粟也就这价。
这一进一出,农民损失巨大。
大明由于赋税折银,这种现象更为严重。
历朝历代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唯有设立常平仓,粮价太低了就买进,价高了就卖出,平抑粮价之外也算地方官府的一个进项。
大明的常平仓?
嗯,还剩下个名字,也仅剩下个名字。
朱由检有些疑惑:“常平仓,朕也知道一些,这本钱从何处筹措?”
收粮食是要本钱的,还不是少数。
一县之地税赋动辄上万,常平仓至少也要几千两的启动资金,以大明县级财政的状况,肯定拿不出这笔钱——如果大明县级有财政可说的话。
“这就需要陛下鼎力相助了。”何廷枢胸有成竹。
朱由检已无话可说:“这些都按照你的意思先做着,事后拟定章程报上来,朕看看效果如何。”
其实对常平仓他还有个想法,只是略一琢磨就放弃了。
大旱之时,平抑粮价就成了当务之急,可这事交给官吏,他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与其让大明这些不靠谱的官员办这事,何不由皇家自己办?
大明供销社?
可大明一千多个州县,皇家去办也太不靠谱,既没精力也没人。
只能先由顺天府试点了。
必要的监视还是要有。
既然前一阵在顺天府各州县都派了监视太监,那就顺便监视各种物价,命令每五日汇总上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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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叩见陛下。”
魏忠贤进来后磕完头侍立在一旁,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其实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如果再摆出些威严的神态,倒也颇有气概,
只是不知为何,自从复出后似乎无论在什么场合,他的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老魏,有件事,你觉得能不能做?”朱由检有些烦,不想多说,示意何廷枢给魏忠贤解说。
何廷枢站起来先与魏忠贤作揖见礼:“厂公,事情是这样的……。”
魏忠贤听完后,思考片刻:“陛下,咱家以为不妥。
何府尹这事太过繁琐,如果在京师做的话,都察院.东厂.刑部光这事都忙不过来,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了。”
何廷枢满脸的失望,试探道:“厂公的意思是?”
“咱家觉得可以在各州县设衙门专责此事。”魏忠贤不慌不忙的道:“只是其中也有难处,22州县所需人手不少,咱家这里一时却没这么些人。”
这是实话,东厂番子搞些血肉模糊刑讯逼供的事很在行,搞些阴谋诡计也不在话下,可将这些用在民事诉讼上显然不合适。
何廷枢也没有,顺天府以前的积年老吏不是在牢里,就是被流放边关。
有困难找皇帝!
“陛下?”
朱由检一摊手,这事真的爱莫能助。
魏忠贤忽然道:“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法学里的学员也学了两三个月了,每处调几个负责审理。
再于都察院调一些老吏临场指导,却不许他们插手案件。
地方官在其中牵扯太多,只许陪同监视,不许做主。”
“厂公高见。”
何廷枢这下真的有几分佩服了,学员、地方官、都察院老吏三方互相监督,也能减少弊端,即使免不了舞弊也能增加舞弊的花费。
朱由检也觉得可行:“这事就照老魏说的办。
还有,收取煤窑契税,清丈田地,难免会遇到一些府县招惹不起的人,这事也交给你了。”
魏忠贤有些懵。
煤窑契税之事?
以前不是说过吗?
何廷枢看魏忠贤不明白,赶紧在旁解释一遍。
“臣必定竭尽全力助何府尹做事。”魏忠贤听了后,也知道这事的意义,无论如何也得尽力。
“何府尹,还有什么事?”
何廷枢知道这是皇帝在赶人了,也知道今日给皇帝出了俩大难题,很识趣的告退。
魏忠贤却没有走。
“还有事?”朱由检觉得有一些麻烦的感觉。
“陛下请看,上午刚刚接到的奏章。”
打开一看,淮安钞关控诉温体仁的奏章。
“……自温部堂到任后,苛待漕丁,巧立名目搜刮勒索漕船,以至于激起骚乱,漕丁鼓噪纵船闯关。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臣奏请陛下圣裁。”
大明八大钞关,其中除了九江都在运河沿线,这几处都是由户部官吏,为首的官员通常是巡按御史。
很显然,温体仁肯定有什么大动作,否则不会被告御状。
可是,临行前我可是叮嘱你务必谨慎,以稳为上的。
“具体什么原因?”
魏忠贤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自己将情报交给田尔耕了,我只负责京师啊。
魏忠贤躬身告罪:“臣也不知道,东厂现在专心于京师,外地的事情都是锦衣卫所管。”
“召田尔耕。”
朱由检很恼火,即恼火温体仁擅自搞些大动作,又恼火情报不灵,田尔耕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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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尔耕听完王之心的话,心里一愣——没有事的话皇帝通常不会召见他。
仔细想了片刻,最近没什么大事啊?
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热情的拉住王之心:“陛下召见有什么事?还请王掌印指点一二。”
不动声色间一大锭银子已经落入王之心袖中。
王之心不动声色,悄声道:“淮安有漕船闯关。”
在袖中颠了颠银子,很满意。
田尔耕心里一沉,坏了!
这事他有印象,前几日就有情报了,只是大明运河之上哪年不得有这么几出闹剧?
别说闯关,劫掠杀人也不少见,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赶紧找出情报看了看,只知道与私盐有关,其余语焉不详。
心里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