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在什么情况下,两个人风牛马不相及人, 譬如你高中同学, 和你小学同学, 会疑似牵瓜带葛地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江淮觉得今天他可能没睡醒,跟德育主任大眼瞪小眼。
德育主任看见江淮不但不起,还瞪着他看, 气得险些背过气去:“还不起来!你倒舒坦!”
刘畅吓得一个激灵, 心想听江淮这狗东西话果然他妈没好下场, 连忙推了推江淮肩膀, 用气音说:“你起来啊!”
江淮这才起来, 刘畅赶紧pì颠pì颠地推着主任椅子把椅子推回原位,江淮一口喝完了纸杯里剩下水,捏瘪,扔进垃圾桶。
俩人站直, 一左一右。
主任身后, 薄渐跟秦予鹤, 一左一右。
江淮神情微妙, 瞥了眼薄渐,又瞥了眼秦予鹤……这才几号,老秦之前不是说他十二月中旬飞机吗?
就是学校提早放假了,秦予鹤跑他们学校来干什么?
就是跑到他们学校来了……秦予鹤是怎么进德育处?
他多看了眼秦予鹤, 结果发现秦予鹤一直在盯着他, 他看过去, 秦予鹤掀chún,用嘴型叫了他一声“江淮”。
江淮在看秦予鹤时候,薄渐在看江淮。
江淮感觉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头皮发麻起来,也看了眼薄渐。
薄主席向他弯了弯chún角,江淮这才看见薄渐嘴角不知道怎么破了一点,还在流血。
老秦上回回国是暑假,江淮还想过挺多次等老秦回国,找他干什么去,比如吃饭,锻炼身体……但决计没想过相见德育处。
上两个打架学生还没处理好,这又来两个,德育主任心烦得不行,冲江淮刘畅扬了扬手:“让你俩自己解决矛盾,你俩倒解决得挺彻底,肩膀都按上了……继续回去站着,等你们班主任过来把你们带走。”
他转头,看见薄渐,叹了口气,转而看向秦予鹤,不虞地皱眉:“你叫什么名,哪个班?”如果他见过这个同学,他肯定有印象,但他不记得级部有这么一号人。
主任问:“你是高二级部吗?”
秦予鹤眼皮微抬,看着江淮,却对主任说:“老师,我不是你们学校。”
主任:“?”
秦予鹤手搭在后颈上,指节咔吧响了两声,他散漫道:“从校外翻进来,听说你们学校有个傻bī,过来找他打一架。”
秦予鹤口中“傻bī”显然指薄渐。
薄渐素养良好地不予评价。
秦予鹤没说他认识江淮,只稍一停,思索起薄渐在进门前说法,认可道:“我跟这傻bī·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主任:“?”
主任快被气笑了:“第一次见面就打架?还说不认识?”
这位同学不是把薄渐当傻子,是在把他当傻子吧?
“不算打架。”秦予鹤舔了舔牙,又瞥了眼江淮:“认识,没见过,网友关系。”
主任:“……”
主任脸sè只能用“濒临爆炸”来描述了。
薄渐这个学生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他只能逮住那个能说,能骂发火。
刘畅往后缩了缩,缩到德育处墙角盆景花边上。
三个人电影,他不该有姓名。
主任深吸一口气:“我不管你们是怎么认识,学校不是想进就能进,你说你不是我们二中同学,你先说你是怎么进二中?”
秦予鹤是翻后门西铁栅栏进来,他来过江淮学校,记得先前这有一堵不高旧墙。现在是改铁栅栏了,但秦予鹤一能跑能跳,身轻如燕alpha,学校就是建个三米多栅栏都不顶事。
除非学校再把栅栏改成高伏电网。
秦予鹤:“我是……”
江淮忽然出声:“我借他校园卡让他进来。我跟他认识。”
主任一愣,没反应过来:“怎么又跟你扯上关系了?”
“他是我朋友。”江淮说。
薄渐笑了,神情中带着点难辨晦暗:“也是我朋友。”
-
江淮出德育处时候,第四节课还没下课。
刘畅比他溜得还早,一见自己已经从主要矛盾降级成了次要矛盾,立马抓住了机会,从德育处流窜而出。
这件事就很他妈离谱……他打架,在德育处站了一上午,要不是刘畅熬不住了,他还得继续站,薄渐打架,尽管照薄主席说法,是“和朋友开个玩笑”,但还是没说两句话就被放出来了。
差别待遇。
合着学习成绩好还是学校特权阶级?
江淮推门出了德育处,还没下课,东楼静悄悄,没声没响。
走廊不供暖,一出门就guàn进一股冷风。
他把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顶上,往前走了。薄渐在他右手边,秦予鹤在他左手边,江淮默默走了两步,迈大了步子,从俩人夹中间位置里出去了。
可刚刚拉开一个身位,他右手被牵住了。
江淮猛地向右扭回头,把手往回抽。
抽右手空当,左边儿衣袖也被拉住了。
江淮又往左扭回头。
秦予鹤直直地盯着他,扯着他袖子。
薄渐不紧不慢地扣住江淮手,错进手指去。
半晌,江淮有点嘶哑地开口:“你们他妈抓逃犯吗?放手。”
薄渐没放。秦予鹤扯着江淮袖口,好半天,一下子松下手来,手揣回了衣兜。“中午放学有时间吗?”秦予鹤没笑,低眼看着江淮,“不说等我回来请我吃饭吗?”
薄渐捏了捏江淮手。
江淮没动:“行……我还有十来分钟放学。”
他稍一停,又说:“你先走吧,我放学去校门口找你。”
秦予鹤看着江淮一时间没说话。好久,他又低头看了看薄渐扣住江淮手。
他拢了拢大衣,没什么表情:“好,我先走。”
秦予鹤下了楼。
低微脚步声愈来愈远。
江淮瞥了眼薄主席:“您可以把手松开了吗?”
薄渐垂了垂睫毛:“不松。”
“……”
薄渐说:“中午我也要去和你们一起吃饭。”
江淮无情地抽出手来,薄渐要拉他,他“啪”地打在薄主席手背上:“不行。”
薄渐知道江淮不会答应,也没想过要bī江淮答应。他含着点笑意问:“为什么不行啊?”
江淮嗤了声:“你bī事儿多,难伺候。”
薄渐:“……”
江淮懒洋洋地随口说了句:“秦予鹤比你好伺候多了。”他说是吃饭方面,老秦特别好说话,他就是带秦予鹤去吃路边摊,秦予鹤也没意见,不像薄主席,仙女下凡,露水不沾,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整一事儿bījīng出身。
薄渐眼皮微抬:“你还伺候过秦予鹤?”
江淮:“……?”
江淮猛地想起来了上周周五班里聚餐后去薄渐家做事,耳朵烧起一股火,他往后仰了仰,带着愠sè:“你神经病啊?我伺候个pì。”
薄渐稍稍侧了侧头,和江淮咬耳朵:“反正我只伺候过你。”
本来就在标记期,江淮觉得他那些乱七八糟念头又要止不住了。他瞥见薄渐嘴角伤口,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嘴还疼吗?”
“疼。”
江淮:“……”
“那我跟你去趟医务室?”江淮问。
“不去医务室,擦酒jīng疼。”
“……”
薄渐敛眸,细长白皙手指点了点chún角:“你给我吹吹就好了。”
“叮铃铃铃——”
第四节课放学铃刚好打了。
楼梯拐角空无一人。
江淮衣兜里手指动了动,指肚沁出点汗。他迅速,蜻蜓点水似在楼梯拐角,听着下课铃在薄渐破掉嘴角边亲了下。
他别过头,往楼下走了:“yòu稚。”
薄渐chún角弯起,跟了上去。
江淮闷头在前面走:“你们两个打架了?”
“嗯。”
薄渐和秦予鹤能打起来,这种事比秦予鹤突然出现他在学校,还被德育主任抓了还要震撼他妈。且不提薄主席曾放言“好学生从不打架”,薄渐和秦予鹤都没见过面,这两个人怎么能打起来?
江淮停脚,扭头:“你俩怎么打起来?”
薄渐轻描淡写道:“两看两相厌。”
江淮:“……”
秦予鹤一直不喜欢薄渐,这他是知道。老秦曾多次以革命友谊伙伴身份警示过他,不要为了一个狗alpha破坏了qiáng者终身大业。
江淮记得那时候他和老秦说他跟薄渐pì点儿关系都没有。
是他没自知之明。
江淮默了半晌,没太有信服力地说:“打架不好,以后别打架了。”
薄渐瞥了他一眼。
江淮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这种话就纯属放pì,他自己都才因为打架从德育处出来。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就先走了。”
薄渐没说话,捏了捏江淮小辫儿。
江淮无情打掉:“拜拜。”
-
秦予鹤在校后门等江淮。
正好放学点儿,校门人来人往。十二月份了,树木萧瑟,天空雾蒙蒙冷白sè。秦予鹤也是那种站在哪儿都招人看人。
江淮chā兜过去:“要叫卫和平一起来……”
秦予鹤忽然手臂伸过来,勾住江淮肩膀,狠狠压着他,却半天才说出话,声音发狠:“□□妈,老子下飞机第一个找你,发两条微信你他妈一上午都没回??”
秦予鹤一近一米九alpha,皮紧肉实,压在江淮肩膀上,差点没给他压跪下:“我日,你松开我……”
秦予鹤这次没松,他压着江淮肩膀问:“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江淮,你是不是变心了?”
一回国,秦予鹤这他妈发什么神经呢。
江淮搡开他,拧着眉:“你有病?我变你妈?”
秦予鹤看着他,鼻尖被冻得通红。江淮突然想起来他在校门口站得也挺久了,皱了皱眉:“冷吗,中午去哪吃,我打辆车。”
秦予鹤碰了碰鼻子,眼睛被冷风吹得也有点红。“随便吧,你定,我宾馆在你们学校附近。”
江淮抬头:“你不回家住?”
秦予鹤:“我请假回来,没敢跟我爸妈说。”
江淮:“……”
“牛bī。”他评价。
秦予鹤又跟江淮勾肩搭背上,他勾着江淮肩膀说:“要不我住你家?没钱了,住不起宾馆。”
江淮瞥了眼他,又把秦予鹤推开了:“叫声爸爸,我给你拿钱,不用还。”
秦予鹤:“……”
秦予鹤把脸别开了。
秦予鹤喜欢吃辣,江淮定点定了家离二中几公里远巴蜀火锅。
出租车来了,秦予鹤进了副驾驶,江淮进了后座。
秦予鹤低头看着鞋尖儿出神。
江淮话不多,他不是说话,江淮就不会说太多话。
“待会儿吃完,你和我回我宾馆一趟。”他扭头说:“你今年生日礼物我给你放在宾馆了。”
江淮在后面“哦”了一声。
车窗水汽蒙蒙,手指冷得发僵。
其实秦予鹤不是想说这句话,在校门口想说也不是为什么没回他消息。秦予鹤看着车窗发呆。
今年是他和江淮认识第十一年。